《凌晨三点的手术灯》
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手术室里回荡,我紧盯着显示屏上波动的曲线,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术衣下摆。这是我跟着张主任做的第三台经皮肾镜手术,患者是42岁的货车司机老陈,左肾铸型结石堵得像块磐石,术前CT显示肾盏都快被撑破了。
"小李,递钬激光。"张主任的声音从口罩后方传来,护目镜下的眼睛专注得像猎鹰。内镜探头在肾盏里缓缓移动,黄褐色的结石在激光下逐渐崩解成细屑。我刚松了口气,突然看到屏幕里的视野猛地泛红,就像有人泼了盆红墨水进去。
"出血!"巡回护士小周的声音带着颤音。我慌忙低头看监护仪,血压已经从120掉到了90,心率飙到110。老陈的血氧饱和度开始往下掉,手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"保持灌注压,先找出血点。"张主任的手稳得惊人,内镜在血泊中灵巧地转动,像在迷雾里找灯塔。我知道经皮肾镜手术最怕肾动脉分支出血,尤其是这种复杂结石病例,肾实质已经被结石磨得薄如蝉翼。
"准备明胶海绵。"张主任话音刚落,我已经把剪裁好的海绵递了过去。随着内镜推送,出血似乎暂时控制住了,但监护仪上的血压还在往下滑,像沙漏里不断流逝的细沙。
"备球囊导管。"张主任抬头看了眼麻醉师,"刘医生,再给点升压药。"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,可我看见他额角的汗珠正顺着口罩边缘往下滴,在绿色手术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我转身去器械台拿球囊时,袖口不小心蹭到了输液架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小周白了我一眼,迅速扶住晃动的输液袋。手术室里的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,紧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球囊顺利置入肾盏,充气压迫的瞬间,屏幕里的红色逐渐淡去。张主任终于直起腰,活动了下肩膀:"压迫半小时,看看情况。"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戴着的银戒指,在无影灯下闪了闪——那是他女儿送的生日礼物,上周查房时他还拿出来给我们看照片。
凌晨三点的走廊寂静得像深海,护士站的灯还亮着,偶尔有夜班护士推车经过的声音。老陈被送回病房时,血压已经稳定在100/65,他妻子红着眼眶抓住张主任的手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"术后还要密切观察血红蛋白,有情况随时叫我。"张主任摘下手术帽,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,发旋处的白发比上次查房时似乎更多了。我们走出更衣室时,天边已经泛起淡青色,他突然拍了拍我肩膀:"今晚不错,没慌神。"

我摸了摸口袋里被攥皱的手术记录单,想起刚才压迫止血时,自己数着秒表的手竟然一次都没抖。远处住院部的窗户透出零星灯光,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从电梯里出来,车轮在地面滚出沙沙的轻响。新的一天,又要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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