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喉镜下的星光》
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指,轻轻捏住林晚的鼻尖。她蜷缩在诊疗室的塑料椅上,目光死死盯着墙上那幅褪色的宣传画——上面画着咽喉的解剖图,声带像两片淡粉色的花瓣,安静地舒展在喉镜的光束里。

"下一位,林晚。"

护士叫号的声音惊醒了她。手里的病历本被攥出褶皱,她想起三天前在排练厅的场景:高音区的C调像一只断线的风筝,突然卡在喉咙里,怎么也飞不上去。指挥棒猛地落下,同事们回头时眼里闪过的诧异,比舞台上的追光灯还要刺眼。

电子喉镜的探头裹着一次性无菌套,在医生指尖轻轻晃动,像某种透明的水生生物。"放松,张开嘴,说'啊'。"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。林晚顺从地仰头,后槽牙却不受控制地打颤,直到那抹冰凉触到舌根,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。

"囡囡别怕,这是给嗓子做游戏呢。"母亲的手托着她的下巴,国营医院的旧诊床上铺着泛黄的床单。那年她总在深夜咳嗽,母亲用自行车驮着她穿过整条梧桐街,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喉镜的光映在母亲眼里,像碎掉的星星,"你看,咱们晚晚的声带多漂亮,像小鸽子的翅膀。"

"有小结,不算太大。"医生的话打断了回忆。林晚盯着电脑屏幕,那里跳动着模糊的光斑,像被雨水打湿的月亮。她想起上个月赶场子的那个雨夜,露天舞台的音响混着雨声,她攥紧话筒,用尽全力喊出副歌,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,混着咸涩的汗水。

"最近是不是用声过度?"医生开始写诊断单,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,"少说话,做雾化,定期复查。"林晚想说下周有个重要演出,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沙哑的叹息。诊室的窗户透进午后的阳光,在检查台上投下斜斜的光影,像谁不小心打翻的蜂蜜。

走出医院时,手机在包里震动。屏幕亮起,是母亲发来的语音:"晚晚,今天熬了梨汤,回来喝一碗。"带着方言的尾音里,似乎还能听见厨房抽油烟机的嗡鸣。林晚忽然想起,上次陪母亲体检,老人攥着喉镜报告的手也是这样发抖,却说着"没事,就是老了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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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铁站的玻璃幕墙映出她的倒影,脖颈处还留着喉镜接触过的凉意。抬手摸向喉咙,那里藏着两片小小的声带,承载过少年时的歌唱比赛奖状,承载过第一次独唱时的紧张心跳,也承载过无数个深夜里,对着镜子练习发声的孤光灯影。

夜风掀起她的围巾,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吉他声。林晚摸出手机,给团长发消息:"抱歉,下周的演出......"删掉重写时,她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笑了笑。或许声带需要的不是永不停歇的绽放,而是像母亲说的那样,偶尔让小鸽子合上翅膀,听听风里的声音。

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她忽然明白,那些在喉镜光束里闪烁过的星光,从来都不是来自舞台的聚光灯,而是某个清晨的梨汤香气,是深夜自行车后座的温暖,是所有温柔落在声带上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