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镜下微光》

消毒水的气味像一根细针，轻轻戳进林芳的鼻腔。她盯着走廊尽头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，第37号的荧光绿在午后的昏沉里显得格外刺眼。左手攥着的检查单边角已经被捏出褶皱，纸上"电子胃肠镜"几个字像某种神秘符号，在视线里晃成模糊的墨团。

"林芳女士，请进3号检查室。"

广播声惊得她肩膀一颤。起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金属椅面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，透出冷白的灯光，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补牙时那束直刺瞳孔的光源，同样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感。

推开门的瞬间，消毒水味突然浓重起来。检查床上铺着蓝白相间的一次性床单，枕头边蜷着一根蛇形的黑色管子——那就是传说中的胃肠镜了。操作台前，年轻的护士正在调试仪器，屏幕上跳动着雪花般的噪点，机器发出低低的嗡鸣，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心跳。

"来，先含住这个。"护士递来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纸杯，"利多卡因，含五分钟，喉咙会麻掉。"林芳接过杯子，指尖触到杯壁上的水珠，凉得让她打了个寒颤。药液入口是苦涩的甜，像坏掉的水果糖，她强忍着没吐出来，任由麻木感从舌根慢慢漫向咽喉。

"躺上去，左侧卧位，膝盖蜷起来。"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职业性的温和。林芳顺从地躺下，鼻尖蹭到枕头边缘的消毒水味，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洗衣液清香，不知多少人曾带着忐忑躺在这里。护士过来给她盖了条薄毯，手指触到她冰凉的手腕时轻轻顿了顿："别紧张，我们每天做几十例，很快的。"

随机图片

胃镜滑进喉咙的瞬间，林芳猛地攥紧了床单。异物感从食道一路向下，像有条冰凉的蛇在体内游走，她不由自主地吞咽，却只换来更强烈的恶心。"放松，用鼻子呼吸，对，很好。"医生的声音从上方飘来，带着某种令人安定的韵律。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圆形吊灯，数着灯罩边缘的纹路，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此刻镜头正在窥探她的食道深处。

"看到了吗？这里有点炎症。"医生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，林芳转头望去，屏幕上是一片模糊的粉红，像被水晕开的水彩画。那些蠕动的褶皱让她想起清晨菜市场里挂着的猪肠，胃里突然一阵翻涌。护士及时递来纸巾："想吐就轻轻咳出来，别憋着。"

不知过了多久，管子终于被抽离。林芳大口喘着气，喉咙像被砂纸磨过，却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。护士帮她擦去嘴角的涎水，递来温热的葡萄糖水："做得很好，比很多第一次做的人都配合。"医生已经在写报告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让人心安："食管和胃部都没大问题，就是有点浅表性胃炎，按时吃药，别再熬夜喝咖啡了。"

走出检查室时，夕阳正把走廊的玻璃染成暖金色。林芳摸着口袋里的医嘱单，想起刚才检查时护士一直轻轻握着她的手，那双手上有淡淡的护手霜味道，像春末的槐花。电子屏上的数字跳到了42号，下一个患者正攥着检查单朝她走来，眼神里有她熟悉的惶惑。她忽然停下脚步，转身时嘴角扬起微笑："别紧张，就像睡了一觉，很快的。"

远处传来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，混着走廊里隐约的人声，在暮色中织成一片温暖的背景音。林芳摸着喉咙，那里还残留着轻微的异物感，却忽然觉得，那些曾让她恐惧的医疗仪器，此刻都带着某种温柔的使命——它们是照进身体深处的微光，让隐藏的病痛无所遁形，也让忐忑的灵魂看见希望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