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褪色的光影》

放射科的白炽灯总是带着股冷冽的金属味,老张把第三块IP板推进CR机时,屏幕上的胸椎影像边缘又泛起了那层模糊的灰雾。他摘下老花镜,用指腹蹭了蹭镜片,旁边的小陈探过头来:"张老师,今天已经是第七个椎体显影异常的患者了,会不会是机器出问题了?"

老张没吭声,盯着屏幕上那团像被雨水洇开的墨渍。这台富士CR机已经服役八年,上个月刚做过全面维护,按说不该出这种低级故障。他转身走向储片柜,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米色柜门上切出斜斜的光条,第23号储片槽里,昨晚最后一位急诊患者的IP板还带着体温。

"拿酒精棉片来。"老张突然开口,小陈手忙脚乱翻出消毒盒。当酒精棉片触到IP板表面时,浅灰色的基板上竟晕开一抹淡青色——那是显影剂残留的痕迹。老张的眉头拧成了绳结,他清楚记得,上周科室刚换了新品牌的清洁剂,当时他就提醒过年轻技师:"不同配方的清洁剂不能混用,这东西金贵着呢。"

下午的例会上,投影幕布映出十几张被灰雾污染的影像。"不是机器故障,是IP板污染。"老张敲了敲桌面,"新换的清洁剂和旧款发生了化学反应,你们看这里..."他用激光笔圈住影像边缘,"这圈絮状伪影,是显影层被腐蚀的表现。"角落里传来抽气声,负责清洁流程的小吴脸色发白。

当晚的清洁间里,老张带着小陈重新做清洁试验。紫光灯下,IP板表面的显影剂残留像夜空中的星群般点点闪烁。"每块板子都要在清洁后做荧光检测,"老张示范着用专用试纸擦拭基板,"别嫌麻烦,咱们多擦一遍,临床医生就少开一张复查单。"小陈注意到,老张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笔记本,扉页上用钢笔写着:"影像无声,责任有痕"。

三天后的清晨,当第37块清洁完毕的IP板通过质检时,小陈在操作日志里郑重写下:"清洁剂型号核对无误,荧光检测全阴。"窗外的香樟树影摇曳在CR机的金属外壳上,老张端着保温杯走过,杯底沉着几片舒展的龙井茶叶,像极了那些终于清晰显影的肺部纹理。

在这个被数字化浪潮席卷的时代,放射科的老技师们依然坚守着某种古老的仪式感。他们知道,每一块IP板都是捕捉生命光影的画布,而他们手中的清洁剂,从来都不只是溶剂,而是隔开误诊与真相的最后一道防线。当晨光再次漫过操作台上的酒精瓶时,小陈看见老张正在给新入职的技师演示清洁步骤,阳光穿过他指间的IP板,在墙上投下一片纯净的白,如同新生儿第一次啼哭般清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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