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管里的光
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指,轻轻叩开301导管室的铅门。陈默盯着DSA机的显示屏,机械臂在头顶发出蜂鸣,宛如一只金属夜莺。屏幕上,患者老张的冠状动脉像被淤泥堵塞的溪流,远端显影断断续续,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。

“右冠中段95%狭窄,远端血栓负荷重。”住院医小林的声音带着年轻医生特有的颤抖,像深秋枝头未落的叶片。陈默没有搭话,右手熟练地转动导丝旋钮,银色导丝在血管里游走,如同黑暗中的探路者。这是他今天的第三台手术,从早上七点到现在,滴水未进。

DSA机突然发出警示音,屏幕上的血管影像剧烈晃动。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紧随其后,宛如尖锐的冰锥刺破空气。“血压70/40,心率40!”护士小周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。陈默抬头看向监测屏,老张的脸色正在迅速变得苍白,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宣纸。

“准备阿托品,多巴胺静推。”陈默的声音沉稳如老钟,左手已经将造影导管送入冠状动脉开口。他知道,此刻血管里的每一秒都关乎生死。DSA机的机械臂再次转动,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,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重新上紧发条。屏幕上,造影剂如金色的溪流奔涌而出,却在右冠近端突然中断,如同被巨石阻断的河流。

“是冠状动脉痉挛。”小林的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的颤抖。陈默已经抽出硝酸甘油注射器,动作精准得如同钟表匠调整零件。导丝再次前进,这次如同穿过晨雾的船桨,顺畅地抵达了血管远端。当球囊扩张的瞬间,显示屏上的血管如同被春风吹开的冰层,造影剂欢快地流向心肌,如同久旱后的甘霖。

监护仪的警报声渐渐平息,老张的血压开始回升。陈默这才注意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,手术衣贴在皮肤上,如同第二层冰冷的肌肤。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,指针正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,阳光透过手术室的小窗斜射进来,在DSA机的金属外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宛如撒落的金粉。

“记得吗?五年前那个骑三轮车的大爷。”陈默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。小林一愣,随即想起那个因急性心梗被送来的患者,当时也是在这台DSA机前,导丝反复无法通过病变血管。“你当时问我,为什么不放弃。”陈默取下手套,扔进黄色医疗废物袋,发出轻微的声响,“因为血管里永远有光,只要我们愿意去找。”

DSA机的风扇声渐渐低沉,如同疲惫的巨兽开始休憩。陈默看着护士们将老张推出导管室,阳光在患者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。他知道,在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血管深处,无数微小的血流正在重新汇聚,如同夜空中逐渐亮起的星群。这台沉默的机器,见证过太多生死边缘的徘徊,而每一次,它都像一盏深海中的灯塔,指引着生命的航船穿越暗礁险滩。

下班时,夕阳的余晖给医院大楼镀上一层金色。陈默路过设备科,看见工程师正在给DSA机做例行维护。机器的屏幕上显示着调试画面,那些蜿蜒的血管模型在光影中流转,如同永不熄灭的生命之河。他突然想起刚参加工作时,带教老师说过的话:“我们治的不是病,是血管里流动的希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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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风带来些许凉意,陈默裹紧白大褂。远处,急救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,如同生命的号角。他知道,在导管室的铅门后,那台DSA机又将开始新的运转,在黑暗的血管里寻找光明,在死亡的裂缝中播种希望。而他,始终是那个执着的追光者,在无数个晨昏交替中,守护着生命的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