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护仪之夜
凌晨两点十七分,急诊留观区的白炽灯在林晓棠的睫毛上结了层霜。她数着走廊尽头那台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,像数着自己跳得发闷的心脏。夜班第三个小时,消毒水混着汗味的空气里,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蜂鸣。
3床的监护仪屏幕在震颤。
“室颤!”林晓棠的指尖刚触到电极片,就看见72岁的陈阿婆突然弓起背,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。她余光扫过床尾的病历:扩张型心肌病,家属栏签着“儿子陈建军”——那个穿蓝夹克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趴在床沿打盹,鼾声混在报警声里格外刺耳。
“快叫医生!”她扯开电极片的瞬间,手背蹭到床头柜上的搪瓷杯,里面泡着的胖大海晃出几滴褐色的水。除颤仪推过来时,陈阿婆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绀,林晓棠摸到她手腕时心里一沉,脉搏像游丝一样在指腹下飘。
“准备360焦耳!”张医生的白大褂带过一阵风,监护仪的警报声变成尖锐的长鸣。林晓棠按住老人抽搐的肩膀,看见除颤仪的电极板压在松弛的皮肤上,老人稀疏的白发沾着冷汗贴在额角,这让她想起三年前父亲抢救时的场景,同样的电极板,同样泛着冷光的仪器,还有同样在走廊里狂奔的自己。
“第一次除颤!”
陈阿婆的身体猛地弹起,又重重摔回病床。屏幕上的波浪依然杂乱无章。林晓棠数着按压次数,15、16、17……她能感觉到掌下的肋骨在起伏,像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叶子。蓝夹克男人不知何时醒了,抓着床栏的手指节发白,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。
“第二次除颤!”
电极板再次贴上时,林晓棠注意到老人腕间的银镯子滑到了手肘,上面刻着“长命百岁”四个字,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。她想起自己父亲下葬时,手腕上也戴着母亲送的玉镯,说是能护着走夜路不害怕。
第三次除颤后,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停了。屏幕上一条平直的绿线,像一把刀切开了所有声音。张医生摘下手套的声音很轻,蓝夹克男人却突然扑到床前,把脸埋在母亲的手心里,肩膀抖得像筛糠。林晓棠转身去拔监护仪的电源,插头拔出时发出“啪”的一声,惊飞了窗台上的一只麻雀。

东方泛起青灰色时,她在更衣室擦护手霜,闻到指缝里还残留着除颤仪导电糊的味道。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,刘海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。手机在储物柜里震动,点开是母亲发来的消息:“棠棠,今天你爸忌日,下班早点回来吃饭。”
走廊里,护工正在推走3床的仪器,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很轻。林晓棠摸了摸口袋里的润喉糖,那是父亲住院时总塞给她的牌子。远处又一台监护仪开始滴滴作响,她深吸一口气,白色大褂在身后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,走向新的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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