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无影灯下的呼吸》
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手术室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。陈默盯着麻醉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值,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第二颗纽扣——那里有道 barely visible 的疤痕,是五年前那场医疗事故留下的勋章。
"血压80/50。"巡回护士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的神经。陈默的目光掠过麻醉机面板,潮气量数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。他伸手去按手动通气按钮,触感却不对劲——往常清脆的"咔嗒"声变成了钝涩的摩擦。
"换备用麻醉机。"他的声音比自己预期的要镇定。住院医小赵已经冲去推备用设备,金属轮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。陈默的指尖沿着麻醉机管线游走,突然在螺纹管接口处摸到黏腻的液体——是碘伏,昨天消毒时残留的液体渗进了电子元件。
五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。也是这样的夜班,也是年轻的住院医误将静脉麻醉药推得过快,他冲过去抢救时撞翻了治疗盘,碎玻璃在白大褂上划开的口子,和现在这台罢工的麻醉机一样触目惊心。
"陈主任,备用机管路接好了!"小赵的声音带着颤音。陈默接过呼吸囊,拇指按压的频率与监护仪的心跳保持着微妙的共振。他能感觉到掌心里的温度在攀升,那是患者肺部反馈的生命热度。120次/分,这个接近极限的按压频率,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机械的背叛。
"手术刀。"主刀医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陈默抬眼,看见柳叶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,即将切入患者苍白的腹部。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主麻时,带教老师说过的话:"麻醉师是患者在黑暗中唯一的引路人。"此刻他就是那个引路人,用血肉之躯搭建桥梁,让患者在意识的深渊里不至于坠落。
血氧饱和度开始回升的那一刻,陈默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。是五年前那个在抢救记录上签字的年轻医生吗?是那个在追责会上颤抖着递交检讨书的自己吗?他看着麻醉机屏幕重新亮起,数值回归正常区间,突然发现掌心已经沁满了汗,呼吸囊的橡胶表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痕。

"手术顺利。"护士长递来温热的葡萄糖水时,陈默才注意到自己的白大褂已经被冷汗浸透。走出手术室的瞬间,夕阳正透过走廊的百叶窗切割出金色的条纹,落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上。"陈默,麻醉科副主任",照片里的人眼神坚定,却比镜子里的自己年轻许多。
凌晨三点的值班室,陈默打开维修报告,在备注栏写下:"建议每周增加设备干燥检查流程"。窗外的梧桐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,他摸出抽屉深处的皮质笔记本,在空白页缓缓写下:"当机械沉默时,医生的手就是最精密的仪器。"墨迹未干时,新的手术通知已经亮起红灯,他合上本子的动作带起一阵风,将五年前那页泛黄的检讨书轻轻翻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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