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缴费单

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,扎进林芳的鼻腔。她盯着住院部走廊尽头的自助缴费机,屏幕蓝光在深夜里泛着冷意。怀里的保温桶还带着体温,里面是熬了两个小时的南瓜粥,小女儿扁桃体化脓住院,这会儿该饿了。

“203病房,预缴费用5000元。”林芳对着屏幕喃喃自语,手指在触控屏上有些发颤。丈夫出差在外地,她白天跑了三趟菜市场卖菜,晚上又守着吊瓶到十点,差点忘了续费。手机扫码付款的瞬间,她听见身后传来悠长的电子音,“滴——交易成功”。可屏幕却依然显示“未缴费”,缴费单出口也毫无动静。

她下意识拍了拍机器侧面,像对待家里那台老掉牙的微波炉。“怎么回事啊...”话音未落,屏幕突然黑了下去,只剩顶部的电源灯还亮着,红得刺眼。林芳感觉心跳漏了半拍,慌忙翻出缴费记录,扣款通知明明白白躺在那里,5000元整,时间显示02:58。

随机图片

“护士!护士!”她攥着手机往护士站跑,保温桶的盖子没盖紧,粥汤顺着指缝往下滴。值夜班的陈护士正在写护理记录,抬头时眉心皱成川字:“大姐,您小声点,病人都睡了。”

“缴费机吞了我的钱!”林芳压低声音,却还是带着哭腔,“您看这记录,钱扣了可没到账,机器还黑屏了...”陈护士接过手机瞥了一眼,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两下:“这种情况得找信息科,不过这会儿凌晨三点...”

“那我女儿的药...会不会停啊?”林芳的指甲掐进掌心,想起下午医生说的“按时续费”,喉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。陈护士叹了口气,拿起内线电话拨了几个号码:“喂,小张吗?住院部一楼的自助机出故障了,麻烦过来看看...”

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可怕。林芳坐在缴费机旁的长椅上,盯着自己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发呆。保温桶已经凉透,塑料外壁凝着水珠,像她此刻的心情。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向03:15时,一个穿蓝色工服的小伙子扛着工具箱跑过来,额角还沾着汗珠。

“抱歉啊大姐,我住医院家属楼,跑过来耽误了点时间。”小伙子名叫张凯,信息科新来的实习生。他拆开机器后盖,手电筒的光束在电路板间游走,“您说扣款成功但没出单?可能是网络延迟导致数据不同步...”

林芳看着他灵巧地插拔线缆,忽然想起自己在电子厂打工的弟弟,也是这样整天和电路板打交道。“能找回来吗?”她忍不住问。张凯没抬头,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:“您看这,交易流水已经同步到后台了,只是前端显示故障。”他点击几下鼠标,打印机突然“吱吱”响起来,一张缴费单缓缓吐出。

“您看,缴费时间02:58,金额5000元,盖了电子章的。”张凯递过单子时,手腕上的银色手表滑到臂弯,表盘上印着“XX医科大学毕业纪念”。林芳摸着单子上的油墨痕迹,突然鼻子发酸——这几天在医院跑上跑下,连个正眼都没少看,反倒是这个深夜赶来的小伙子,让她觉得心里暖乎乎的。

“快去给孩子送粥吧,凉了对胃不好。”陈护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,手里多了个保温杯,“这是我刚泡的姜茶,您喝两口驱驱寒。”林芳接过杯子,热气氤氲中看见两人胸前的工作牌,陈护士的名牌底下别着枚小小的笑脸徽章,张凯的工牌还挂着塑料保护膜。

回到病房时,小女儿正迷迷糊糊地喊“妈妈”。林芳用勺子搅热南瓜粥,看孩子小口吞咽的样子,忽然觉得那些在自助机前的焦虑都成了模糊的影子。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,晨光正悄悄爬上窗台,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缴费单,纸质单据特有的粗糙质感让人心安。

原来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深夜里,总有人愿意为了一张缴费单奔跑,为了一碗凉粥驻足。就像此刻床头的输液管,虽然细长透明,却实实在在地连接着生命与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