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风之外
消毒水气味在走廊里漫得像雾，林小夏握着病历本的手指有点发潮。她特意挑了人少的时间段来换药，可走到洗手间门口时，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。
上次住院时，那个总是轰鸣着喷出热风的干手器，此刻正安静地挂在白墙上。银色的机身映出她苍白的脸，右腕缠着的纱布在袖口露出半截，像道褪色的伤疤。她记得上次换药后洗手，热风扑到皮肤上时，纱布下的伤口突然泛起细密的痒，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咬。那时她慌慌张张地甩着手，水珠溅在瓷砖上，旁边经过的护工阿姨轻轻说了句："这机器是有点烫，对伤口不友好。"
金属门把手上有淡淡的体温，林小夏深吸一口气推开门。水龙头的水流声里，她听见右侧传来轻微的"嗡"声，不同于记忆中的刺耳。抬头看时，发现原本装干手器的位置，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台新型号。浅灰色的机身线条柔和，出风口处没有热浪翻涌，只有隐约的白色气流在流转。
她试探着伸出手，冷风触到指尖的瞬间，整个人微微颤了一下。不是那种刺骨的冷，而是像春日里掠过河面的风，带着点清润的凉意，却不会让人瑟缩。纱布下的伤口竟出奇地安稳，那些蠢蠢欲动的痒意被冷风轻轻拂开，连带着心里的烦躁也消散了些。
"小林？"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回头，护士站的张姐抱着文件夹走进来，发梢还沾着走廊里的消毒水味，"来换药啊？"
林小夏点点头，目光又落在干手器上："这个...是新换的吗？"
"对啊，上周刚装的。"张姐把文件夹放在台面上，伸手接水洗手，"之前总有人说老机器太烫，尤其是带小孩的家属，还有些做了皮肤手术的病人。护士长特意申请换了低温款，你试试看，是不是舒服多了？"
水流冲刷着指尖，林小夏看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。水珠从指缝间滑落，滴在干手器感应区的瞬间，冷风再次轻柔地裹住双手。她忽然想起上次住院时，同病房的小女孩每次洗手都要哭，因为害怕干手器的热风。那时她总把小女孩护在身后，用纸巾一点点帮她擦干手，现在想来，若是当时就有这台机器，小女孩或许不会每天都皱着眉头了。
"其实啊，"张姐擦着手笑起来，"刚开始有人觉得低温风不够快，可护士长说，咱们这儿不是快餐店，病人本来就心急，要是连烘手都觉得烫，心里只会更烦。你看这风，慢慢吹，反而让人能静下来。"
林小夏看着自己的手在冷风中渐渐干爽，纱布边缘的褶皱被风抚平，露出一点淡粉色的皮肤。她忽然意识到，医院里的温暖从来不是靠高温来传递的。那些藏在细节里的体谅，比如一台低温运转的干手器，一句轻声的提醒，甚至是水流声里的片刻停留，才是真正能触到人心的温度。
走出洗手间时，阳光正斜斜地切过走廊。林小夏摸了摸右腕的纱布，那里不再有痒意，只有冷风留下的清润感。远处传来推车的轱辘声，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干手器旁，看见一个小男孩正新奇地对着出风口吹手指，眼睛弯成月牙——那是她上次住院时总爱哭的那个孩子。
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，但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。就像那台默默运转的干手器，在热风之外，悄悄送出了一片清凉的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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