急诊门前的三十秒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，掐着林小夏的后颈。她攥着空输液瓶穿过急诊大厅时，自动门正发出规律的嗡鸣，像台不知疲倦的老钟摆。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泛着青灰色，远处传来某间病房监护仪的嘀嗒声，和她急促的脚步声撞在一起。
"3床需要加床旁心电监护！"护士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出来，林小夏加快脚步，橡胶鞋底在地面擦出刺啦声。经过自动门时，她余光瞥见一位拄拐的老人正缓慢靠近门框，驼着的背影像片被揉皱的纸。
变故发生在眨眼间。自动门感应到热源开始合拢时，老人的拐杖突然卡在门缝里，枯瘦的右肩被门框猛地夹住。闷哼声像片薄纸落在地上，林小夏手中的输液瓶差点摔碎——她看见老人灰白的头发擦过门框金属边，枯槁的手在空中抓握，像片即将凋零的叶子。
"快停门！"她大喊着冲过去，输液瓶重重搁在导诊台上，瓶身晃出一圈圈涟漪。值班室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，保安老李冲出来时，老人已经靠着门滑坐在地，拐杖滚到一米外，露出断裂的橡胶头。
"怎么回事？"林小夏蹲下身，指尖触到老人胳膊时猛地缩回——皮肤下的骨头硌得她掌心发疼。老人闭着眼，喉间发出断续的喘息，右肩的深蓝色中山装被门框勾出道裂口，露出褪色的秋衣。
"这门最近总出问题......"老李手忙脚乱地按紧急停止键，额头沁出冷汗。自动门缓缓退回，老人瘫在林小夏怀里，她闻到股陈旧的肥皂味混着药水味，从老人洗得发白的衣领里散出来。
"张爷爷！"急诊外科的王医生跑过来，声音里带着震颤，"上周您来换药时我就说让家属陪着......"他蹲下身检查老人肩膀，抬头时目光撞上林小夏，"快去推抢救车，可能有肋骨骨折。"
推抢救车的路上，林小夏的手一直在抖。她想起刚才老人被夹住时，自己第一反应竟是先确认输液瓶有没有摔坏。凌晨的风从消防通道窗口灌进来，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入职时，带教老师说过的话："急诊的护士啊，手上要快，心里要热。"
清创室里，老人攥着林小夏的手腕，掌心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。"姑娘，"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"别告诉我女儿，她上夜班呢。"监护仪的绿光在老人皱纹密布的脸上跳动，林小夏看见他袖口磨破的毛边，突然想起自己乡下的爷爷，临终前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，说怕麻烦子女。
"您放心，我陪着您。"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软下来，伸手替老人掖了掖被角。老人闭上眼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，像落在水面的枯枝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老人的女儿匆匆赶来。林小夏站在护士站整理病历，听见那女人带着哭腔的埋怨："早就说给您换带轮子的拐杖......"她抬头望去，看见老人正用没受伤的手替女儿理乱了的刘海，晨光从走廊窗户斜斜切进来，在两人身上镀了层淡金色。
早交班时，护士长宣布后勤已经联系厂商检修自动门。林小夏盯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，想起凌晨那三十秒里，老人抓着她手腕时传递的温度。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，但不知为何，今天闻起来竟带了丝若有若无的露水味，像春天最早冒出的草芽。
她摸了摸口袋里备用的糖果——那是给低血糖患者准备的。也许下次经过自动门时，可以多停一秒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。走廊尽头，自动门再次发出嗡鸣，这次听上去，像某种温柔的提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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