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里的那笔糊涂账
我攥着母亲的住院清单站在医院收费处的玻璃窗前,身后挂号窗口的叫号声像受潮的磁带,滋滋啦啦地刺着耳朵。玻璃上反光映出我皱成核桃的眉头,清单最后一行的"其他费用"栏里,那个380元的数字像块硌脚的石子,硌得人心慌。
三天前带母亲来看心内科,缴费时护士让扫码走自动系统。我对着二维码扫了三次才成功,手机界面跳了几跳,最后显示支付成功。当时着急带母亲去做心电图,没细看就把缴费凭证塞进了口袋。直到今天办出院结算,收费员说预缴金里少了这笔钱,我才翻出手机账单核对——不看不知道,那笔钱竟然扣了两次。
"您看,这里显示10月12号上午九点零七分,同一笔费用扣了两次。"我把手机屏幕转向收费员,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,眼皮都没抬:"系统不会错的,您是不是记错了?"她身后的电子屏闪烁着绿色数字,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。
我耐着性子解释:"那天网络不好,我扫了几次才成功,可能是重复扣款了。能不能帮我查查后台记录?"收费员往椅背上一靠,指了指旁边的指示牌:"投诉请去三楼医务处,我们只负责结算。"
三楼的医务处门口,穿白大褂的年轻姑娘咬着笔杆听完我的叙述,在本子上画了两道横线:"您这个得找信息科,他们管系统问题。"她的圆珠笔尖在"信息科"三个字上戳出个小坑,像在我心上也戳了个洞。
信息科在行政楼四楼,走廊里飘着旧报纸的霉味。戴眼镜的工程师听完后打开电脑,手指在键盘上飞舞:"自动收费系统是外包公司做的,最近确实有患者反映偶尔卡顿。"他调出后台数据,盯着屏幕看了半天,"您看,这里显示第一次支付失败,所以触发了重试机制。但银行那边可能延迟到账,导致系统误以为没收到,就扣了第二次。"
"那现在怎么解决?"我看着他屏幕上跳动的代码,像看一串外星文。工程师挠了挠头:"钱已经进入第三方支付平台了,我们得跟他们协调退款。不过流程可能有点长,您先留个电话,有消息通知您。"
那天我在医院跑了整整一下午,从收费处到医务处再到信息科,白大褂们的解释像绕口令,每个部门都在说"不是我们的问题"。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盹,手里还攥着早上没喝完的矿泉水瓶,瓶身上的标签被捏得皱巴巴的。

直到第五天下午,我才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,说钱退回来了。去银行查账时,那笔380元的退款静静躺在交易记录里,像一片不起眼的落叶。柜员问我要不要打印凭证,我摇摇头——这场耗时五天的"找钱游戏",凭证再多又能证明什么呢?
走出银行时,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,远处医院的大楼在雾霾中显得模糊不清。想起那天在信息科,工程师说的最后一句话:"现在系统升级了,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。"可他没说的是,当我们都习惯了扫码支付时,又有多少双眼睛能看清那些看不见的代码里,藏着多少未被发现的"小问题"?
母亲的药费单还在包里,下次再来医院,我大概会选择最笨的办法——去人工窗口排队,看着收费员在计算器上一下下按出数字,看着纸质发票上的每一个小数点。至少那样,每一分钱的去向,都明明白白,触手可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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