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失的十四号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,裹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。林小夏又看了眼挂钟,下午三点十七分,叫号屏上的十四号依然安静地躺着,像枚褪了色的邮票。
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。作为分诊台护士,她对重复出现的异常号码总会多留些心。上周二同样的时间,十四号挂了呼吸科,却始终没来签到;周四它又出现在心内科,电子屏跳了三遍“请十四号就诊”,诊室门始终没被推开。今天它挂的是中医科,预约时间精确到下午三点整。
“小夏,帮我倒杯温水。”隔壁床的陈阿姨敲了敲床头柜,保温杯在日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。林小夏接过杯子时,瞥见老人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预约单,日期是三个月前的,科室栏里赫然写着“中医科”,号码——十四号。
“阿姨,您今天没重新挂号吗?”她轻声问。陈阿姨耳背,却像突然听懂了,浑浊的眼睛亮起来:“挂了呀,每天都挂。”老人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红绸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躺着七张不同日期的预约单,清一色的十四号,中医科。

走廊尽头的叫号声突然刺破空气:“请十四号到中医科诊室就诊。”陈阿姨猛地抬头,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抓住林小夏的手腕:“来了,囡囡该来了。”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仰向叫号屏,嘴角微微上扬,仿佛在等一个迟到太久的归人。
暮色渗进走廊时,陈阿姨的儿子匆匆赶来。男人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柜上,看见林小夏手里的预约单,眼眶倏地红了。“我妈总说,女儿每周三都会陪她来看中医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其实小静去年这时候……就走了,乳腺癌晚期。最后一次化疗前,她悄悄用自己的医保卡给妈挂了个十四号,说‘十四’是‘一世’的谐音,以后每周三都会派个小天使来陪外婆。”
林小夏忽然想起,去年冬天确实见过那个叫小静的姑娘。二十出头的年纪,总戴着顶粉色毛线帽,化疗后头发掉得厉害,却总对着母亲笑得灿烂。有次她帮姑娘换点滴,听见她趴在妈妈耳边说:“等我好了,就带您去看海,您不是总说没见过真正的蓝吗?”
叫号屏突然闪烁起来,十四号后面跟着“过号”两个字,像两滴冷掉的泪珠。陈阿姨摩挲着预约单,忽然从包里拿出块芝麻糖,掰成两半:“囡囡最爱吃这个,说甜津津的,比中药好喝。”糖块在夕阳里泛着琥珀色的光,老人把半块糖轻轻放在旁边的空椅上,仿佛那里真的坐着个穿粉色毛衣的姑娘。
下班时,月亮已经爬上天际。林小夏经过挂号机,鬼使神差地按下预约键。中医科,下周三下午三点,十四号。她知道,有些号码永远不会被叫到,但总有人记得,它们曾在某个时空里,承载过最温热的牵挂。
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,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。林小夏摸了摸口袋里的预约单,忽然明白,医院的走廊不仅通向诊室,更连接着那些未说完的话,未走完的路,和永远停留在记忆里的“十四号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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