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走廊尽头的数字》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，裹住了手术室走廊的清晨。林护士长盯着电子屏第无数次刷新，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7:58时，终于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"系统还是连不上？"麻醉科的陈医生把手术帽往脑后推了推，露出额角的汗珠。他手里的病历夹被翻得哗哗响，"3床的老爷子昨晚就禁食了，现在血压飙到160......"
"先别急。"林护士长的指甲掐进掌心，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等待的患者。2床的女孩正在给母亲编辫子，发绳是淡紫色的，和她腕上的住院手环颜色相近；5床的大叔又在和护工争论止痛药的事，保温桶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。最尽头的12床始终拉着帘子，那里躺着个沉默的中年人，昨天护士台没人时，她看见他对着窗外出神，手腕内侧有道旧疤。
"先手动排程。"她猛地转身，白大褂带起一阵风，"陈医生，你去确认3床术前指标，我让小吴把纸质版流程表送过来。急诊那边刚送来了个脾破裂的，必须插在第一台......"
"可12床的胸腔镜手术已经约了三天了。"住院医小张举着平板电脑追上来，屏幕上还停留在故障前的排程界面，"他的主刀医生今早飞北京开会，要是今天不做......"
林护士长顿住脚步。12床的病历她有印象，肺部磨玻璃结节，术前谈话时始终是一个人，签字的笔迹很工整，最后留的紧急联系人电话是空号。昨天夜班护士说看见他在走廊尽头偷偷吸氧，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全家福。
"通知主刀医生，手术提前到八点半。"她摸出对讲机，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果断，"让器械护士先准备胸腔镜包，急诊的脾破裂手术排在第二台，通知胃肠外科做好准备。3床的疝气手术延后到十一点，我亲自去和患者家属解释。"
走廊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。林护士长掀开12床的帘子时，中年人正望着天花板发呆，喉结上沾着没刮干净的胡茬。"您今天的手术提前了。"她放软声音，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是军用款式，掉了漆的盖子里还插着半支圆珠笔，"昨晚睡得好吗？"
他怔了怔，似乎没想到会有人问这个。"还行。"声音有些沙哑，像长期不说话的人，"护士说...系统坏了？"
"小问题。"林护士长帮他把床头摇高，瞥见床头柜抽屉里露出一角病历本，封皮上写着"某某机械厂工会"，"您放心，手术时间没耽误，主刀医生马上就到。"
中年人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袖口，力道大得惊人。"谢谢。"他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，却很快低下头去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旧疤，"我女儿...在外地读书，怕她分心..."
林护士长轻轻抽回手，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塞给他。"术前可以吃点，补充体力。"她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撕包装的窸窣声，忽然想起自己女儿今早出门前说的那句话："妈，你们医院的电子屏总爱坏，不如换成手写的排班表吧，像我小时候你给我抄课程表那样。"
八点半，手术室的红灯准时亮起。林护士长站在护士台边，看着小张用马克笔在白板上重新抄写手术顺序，急诊患者的名字旁边画了颗红星。走廊尽头的帘子被风吹开一角，中年人躺上推床时，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巧克力，包装纸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金光。
电子屏在九点零五分突然恢复正常，最新的排程表像流水般漫过屏幕。林护士长看着12床的手术状态变成"进行中"，忽然发现白板上不知谁用圆珠笔写了行小字："每颗心都该有自己的时刻表。"她笑了笑，用袖口轻轻擦去笔尖晕开的墨点，转身走向下一个需要她的角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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