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血色夜班》
凌晨两点,急诊大楼的走廊像被按了慢速键。消毒水混着血腥味在空调风里漂浮,护士站的台灯下,张敏的白大褂领口已经洇出一圈汗渍。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第27个输血申请单,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关节——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疤,是去年给躁动患者抽血时被针头划的。
"23床,王建军,A型血,急诊手术备血。"实习生小林举着病历本站在旁边,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。张敏点点头,从抽屉里拿出配血试管,标签纸在指缝间发出沙沙的响声。她余光瞥见走廊尽头推来的平车,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患者苍白的脸上跳动,那是刚收的车祸伤员,血压计显示70/40。
配血室的冰箱嗡嗡响着,张敏踮脚去拿上层的A型血袋,铝制架子在指尖凉得发冰。核对编号时,她的手机突然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,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。屏幕上弹出小窗,能看见两岁的女儿正举着积木往嘴里塞,婆婆在旁边急得伸手阻拦。张敏咬着下唇划掉通话,试管架却在这时晃了晃,4号和5号试管的标签蹭到一起,淡蓝色的字头重叠成模糊的色块。
"张姐,手术医生催血了。"小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张敏慌忙把血袋和试管塞进传递箱,在输血单上签下名字时,笔尖在"核对人"一栏拖出一道歪斜的墨痕。她没注意到,本该是A型的血袋,实际标签上印着B型——昨晚夜班的同事换错了冰箱分区,而她刚才拿的,是本该放在下层的B型血。
输血开始15分钟后,23床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。张敏冲过去时,看见患者颈胸部布满荨麻疹,嘴唇紫得发黑。"急性溶血反应!"主刀医生李建明扯开领口的手术衣,"马上停止输血,换生理盐水!准备地塞米松......"
抢救持续了47分钟。当患者血压终于稳住时,张敏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。她盯着治疗盘里剩下的半袋血,突然发现标签上的血型字母在灯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。核对记录的手开始发抖——输血单上明明写着A型,血袋却是B型。她想起刚才传递箱关上时,血袋标签被试管架角刮到的瞬间,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卷边。
"怎么回事?"李建明摘下被汗水浸湿的口罩,眼神像手术刀般锋利。张敏的喉咙发紧,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。她想起上个月科室会议上,主任反复强调的"三查七对"制度,想起自己昨天还在给实习生演示如何用手电筒侧光检查血袋标签。此刻治疗室的时钟指向三点十七分,秒针走动的声音像重锤敲在太阳穴上。
凌晨五点,输血科主任办公室的台灯还亮着。张敏看着电脑屏幕上重新比对的血型报告,B型血的检测结果刺得眼睛生疼。旁边放着她的检讨书,字迹被水渍晕开小块浅蓝——那是刚才接电话时,女儿在电话里喊"妈妈回家"的哭声。
"这次是万幸,没造成严重后果。"主任摘下眼镜揉眉心,"但你知道吗?十年前我们科出过一次配血错误,患者没挺过来......"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,张敏这才注意到他办公桌上的全家福,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笑得灿烂,和今天抢救室里那个差点失去生命的患者差不多大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张敏站在医院门口摘下工牌。金属夹子在手指间冰凉,她摸出包里的创可贴,给食指关节的旧疤又贴了一层——这次贴得特别仔细,边角都按得平平的。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,她深吸一口清晨带点凉意的空气,转身走向更衣室。明天开始,输血科将启用双系统核对,每个血袋都要扫码两次才能出库。

朝阳爬上住院部大楼的玻璃幕墙时,张敏正在给实习生演示如何用手电筒侧光检查血袋标签。试管里的抗凝血轻轻摇晃,在晨光中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红色,像极了昨晚抢救室里,监护仪上那条险些走平的绿色曲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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