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午夜喷淋事件》

凌晨两点十七分,市三院住院部七楼的走廊还浸在浓茶色的夜里。护士站的台灯像枚受潮的薄荷糖,在值班护士陈静的白大褂上洇出团模糊的光斑。她正对着电脑核对第二天的输液单,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轻微的"咔嗒"声,像老式钟表齿轮错位的动静。

"小陈!七床心电监护仪响了!"隔壁治疗室传来张医生的催促。陈静随手把笔往文件夹里一插,起身时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保温杯,褐色的陈皮水在医嘱单上晕开不规则的地图。她踩着拖鞋往病房跑的瞬间,天花板的喷淋头突然喷出一道白柱,正砸在护士站的打印机上。

"什么情况?!"张医生举着治疗盘从斜对角冲出来,发梢上还沾着半片没撕干净的酒精棉。整个七楼的喷淋系统像被惊醒的水母群,在走廊天花板上此起彼伏地绽开白色浪花。陈静被水流兜头浇湿,透过迷蒙的水雾看见走廊尽头的消防报警灯开始旋转,红光在水幕里碎成晃眼的光斑。

"先关总阀!"张医生扯着白大褂往消防泵房跑,橡胶鞋底在积水里打滑。陈静转身去推抢救车,却听见西侧病房传来刺耳的尖叫——32床的李阿姨正抱着枕头往门口冲,银发滴着水,病号服下摆滴滴答答地淌水洼:"我的存折!在床头柜最下层!"

"阿姨您先出去!"陈静拽住老人的胳膊,抢救车的金属把手磕在膝盖上,疼得她倒吸冷气。32床陪护的姑娘正试图把母亲往轮椅上扶,老人却拼命往床尾挣:"樟木箱子里还有...""王芳!"陈静突然提高嗓门,"先推老人去安全通道,我保证帮您看着东西!"

走廊里的积水已经漫过拖鞋面,陈静蹚水跑向消防泵房时,看见张医生正和保安老周合力转动阀门。压力表的指针在红色区域疯狂震颤,老周的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呼叫:"二楼也喷了?不可能啊,烟感探头都没报警..."

"会不会是误触?"张医生的白大褂成了透明雨衣,他抹了把脸上的水,突然指向墙角,"看那!"陈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见泵房角落的管道架上,一团灰影正瑟瑟发抖——是只三花猫,尾巴卷成松鼠状,爪子下还压着半片咬碎的老鼠药包装纸。

"估计是猫碰了管道接口。"老周掏出手机拍照,"去年冬天也有过一回,流浪猫钻暖气管道把传感器撞歪了。"陈静蹲下身想抱猫,那团灰影却"嗷"地窜上窗台,湿淋淋的尾巴扫落半瓶除锈剂。

凌晨三点零五分,喷淋系统终于关停。七楼的护士站已成"灾区",打印机吐出的纸张泡成软塌塌的纸浆,治疗盘里的镊子漂在积水上,像几叶迷你小船。陈静脱了湿袜子拧水,看见王芳扶着母亲从安全通道回来,老人手里攥着个塑料袋子,里面装着用毛巾裹着的红本本。

"姑娘,"李阿姨往陈静手里塞了个苹果,表皮还带着体温,"谢谢你啊,没让我那老骨头泡成汤。"苹果上沾着水珠,不知道是喷淋的水还是老人的眼泪。陈静想推辞,看见王芳正用纸巾仔细擦拭母亲床头的相框——照片里穿军装的男人笑得爽朗,相框边缘还贴着半张泛黄的粮票。

天边泛起蟹壳青时,维修师傅终于查出问题:三花猫撞松了湿式报警阀的控制管路,导致系统误判为火灾。陈静在值班记录上写完最后一个字,窗外传来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。她摸出兜里的苹果,咬下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,转头看见那只三花猫正蹲在护士站窗台,用爪子慢条斯理地舔毛。

"下次再来,给你带妙鲜包。"陈静笑着撕了块面包屑,看猫咪叼着碎屑跳上防护栏。远处的朝霞染红半边天,住院部的白炽灯次第熄灭,像晨光中渐渐合上的眼睛。她揉了揉发僵的肩膀,突然觉得这湿漉漉的凌晨,竟比往常多了些说不出的暖意。

随机图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