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急诊楼的广播声

消毒水的气味在夜班护士林小夏的口罩里结成硬块,她盯着走廊尽头的挂钟,指针正缓慢啃食凌晨三点的刻度。急诊楼的长廊在声控灯的明灭间忽明忽暗,像某种生物缓慢开合的眼睑。

第七次巡查经过消防通道时,应急广播的扬声器突然发出电流刺啦声。林小夏的手电筒光束猛地抖向天花板,白墙上映出她剧烈起伏的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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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请...前往...负一楼...”沙哑的女声从广播里挤出来,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。林小夏后退半步,后背撞上护士站的金属桌角。这不是平时播放的就医指引,声线破碎得如同被撕碎后又勉强粘起来的病历单,每个字尾都拖着潮湿的颤音。

“小夏?”保卫科老陈的手电筒光从楼梯口照上来,他腰间的对讲机还在滋滋响,“刚接到监控室电话,说B2区广播有异常。”

两人站在广播室门口时,里面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。那是女人压抑的呜咽,间或夹杂布料摩擦声,像有人正对着麦克风蜷缩发抖。老陈拧开门的瞬间,声音戛然而止,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。

“上个月也出过一次故障。”老陈调试着控制台,眉头皱成核桃,“维修师傅说线路没问题,但总在凌晨三点左右响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你听说过十年前的事吗?有个产妇大出血,从急诊楼推去手术室时,在电梯里...没挺过来。”

林小夏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她想起上周值夜班时,曾在B2区走廊捡到一枚褪色的银戒指,内侧刻着“苏雨”两个小字。此刻广播再次响起时,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反复被吞咽又吐出的词——“苏雨...苏雨...”

老陈的对讲机突然爆响,监控室的声音带着颤音:“陈哥!急诊大厅的监控...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影,可今晚值班表上没人在大厅...”

广播里的呜咽突然变成急促的敲击声,像有人在麦克风另一头捶打金属。林小夏猛地转身,看见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正在缓缓打开,幽蓝的灯光里,隐约有片白色衣角闪过。

“别走...救救我...”这次的声音清晰得可怕,带着临死前的气若游丝。林小夏想起自己抽屉里那枚戒指,突然浑身发冷——昨天她鬼使神差地把戒指带去了首饰店清洗,店员说这是十年前停产的款式,内侧的刻字该是人名。

老陈的手电筒光束突然晃向消防通道的安全出口灯,那盏灯正在明灭不定,红光中隐约浮现出爪痕般的划痕。当第八次闪烁时,广播里的声音终于完整:“负一楼...太平间...第三排...”

凌晨三点十七分,林小夏握着那枚银戒指站在太平间第三排储物柜前时,听见身后老陈倒吸冷气的声音。编号3-7的柜门上,新鲜的血痕蜿蜒成两个字——苏雨。

当储物柜缓缓拉开的声响刺破死寂时,应急广播再次响起。这次是清晰的心跳声,一下比一下微弱,最终消失在悠长的蜂鸣声里,像十年前某台心电图机最后的哀鸣。

晨光爬上走廊时,林小夏在值班日志上写下:“凌晨三点,广播系统故障,已报修。”笔尖停顿片刻,又添上一行小字:“戒指放回B2走廊原位,愿安息。”

窗外的梧桐树在晨风中沙沙作响,仿佛有人在轻声说“谢谢”。而急诊楼的应急广播,从此再没在午夜响起过异常声音。只是每个值夜班的护士都发现,B2区走廊的声控灯,总会在凌晨三点零七分突然亮起,又在三秒后准时熄灭,像谁轻轻眨了下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