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负压警报
消毒水的气味在夜班护士台上方凝成薄雾,林小夏第无数次核对输液单时,腕间的电子表跳成03:07。走廊尽头的抢救室忽然传来“砰”的闷响,像有人把金属盘摔在了地上。
“2床引流瓶爆了。”护士长李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刺出来,林小夏攥着消毒棉球的手猛地收紧。她负责的呼吸科病房今晚收了七个气胸病人,负压引流系统的嗡鸣声本应像背景音般稳定,此刻却带着异样的尖锐,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噪音。
抢救室里,2床的陈阿伯正剧烈咳嗽,胸前的闭式引流瓶里本该平稳的水柱疯狂翻涌,橡胶管死死贴在玻璃瓶壁上,像被无形的手攥紧的蛇。林小夏刚要伸手调整负压调节阀,李敏突然拍开她的手:“看压力表!”
表盘上的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红色区域狂飙,-80cmH₂O、-90cmH₂O……正常范围应在-40到-60之间。林小夏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,她想起上周科务会刚讲过,中心负压系统压力异常可能导致肺组织撕裂。
“关闭床头开关!”李敏抓起扳手冲向墙角的负压总阀,金属把手却纹丝不动。林小夏这才注意到,整个走廊的负压管道都在微微震颤,发出细不可闻的蜂鸣。更诡异的是,走廊尽头的污物间门突然被吸得严丝合缝,铝合金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“去设备科!”李敏扯开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电筒,“走安全通道,别乘电梯。”林小夏攥着钥匙串跑下楼梯时,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——又一个引流瓶炸了。冷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,她突然想起实习时听老护士讲过,十几年前旧院区曾发生过负压管道吸入杂物导致系统过载的事故。
设备科值班室的灯还亮着,王工正在啃包子。听完情况后,他的筷子“当”地掉进醋碟:“中心负压站在地下二层,这时候下去?”但看见林小夏发白的脸色,他还是抓起工具包跟上去。
地下二层的管道间弥漫着机油味,主负压泵的轰鸣声震得人胸腔发麻。王工用万用表检测线路时,林小夏突然指着管道接口处惊呼:一团灰黑色的絮状物正从金属缝隙里渗出,像被吸扁的抹布。当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时,她猛地捂住嘴——半卷医用纱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入直径三十厘米的主管道,边缘已经被扯成碎絮。
“是棉纱堵塞!”王工抄起管钳去拧检修口,“估计是哪个傻子把纱布扔进污物通道了。”林小夏想起上周护理部刚通报过,某科室实习护士误将纱布投入负压垃圾口。管道内的吸力突然增强,检修口的螺丝“嘣”地弹出,王工踉跄着后退,手电筒摔在地上熄灭了。
黑暗中,林小夏摸到腰间的手机,打开闪光灯的瞬间,看见管道内壁上吸附着层层叠叠的棉球、棉签,在负压作用下挤成坚硬的饼状物。最深处有团粉色物体蠕动般颤动——是半片被吸入的橡胶手套。她强忍着恶心,用止血钳往外夹取异物,每拽出一块,管道的震颤就减弱几分。
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爬上护士台时,负压表的指针终于回落至-50cmH₂O。林小夏摘下被汗水浸透的口罩,看见李敏正在给全体护士发警示短信:“即日起,所有医疗垃圾必须按类别投放,违者纳入绩效考核。”
交班会上,主任敲着负压系统的检修报告说:“别以为这只是吸走一块纱布,去年外省就有医院因为负压过载,导致病人胸腔闭式引流管倒吸空气,差点酿成气胸加重。”林小夏摸着口袋里沾着机油的止血钳,忽然觉得那些平时被她随手扔进黄色垃圾桶的棉球,此刻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窗外,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。她转身走向治疗室,消毒水的气味里多了些清醒的味道——有些隐患藏在看不见的管道深处,只有当它们开始尖叫时,人们才会想起,每个看似微小的操作规范,都牵着生死的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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