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凌晨三点的管道井》

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三点的走廊里格外刺鼻,张工的皮鞋尖踢到地上的棉签棒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他摸出钥匙打开设备间的门,黄色的应急灯亮起时,墙上的压力表正跳动着规律的数值,仿佛某种机械心跳。

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,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他眼角的皱纹。来电显示是检验科的李静,这个点打来电话,他的手指在接通键上停顿了半秒。

"张工,今天的纯化水微生物检测结果出来了。"李静的声音带着反常的严肃,"总菌落数超标三倍,新生儿科的配奶用水样本......也有问题。"

手里的保温杯"当啷"落地,褐色的茶水在瓷砖上洇开不规则的形状。张工盯着眼前运转的反渗透膜组,突然想起上周换滤芯时,那个总爱叼着烟的安装师傅说的话:"这管路设计太绕,时间长了容易藏污纳垢。"当时他还笑着说医院的维护制度严格,不可能出问题。

备用系统启动的声音像老式钟表的齿轮转动,张工蹲在地上用纸巾擦着茶水,指尖触到地面的裂缝。他掏出对讲机通知夜班同事去仓库搬臭氧发生器,目光扫过墙上的维护记录——上个月刚做的全面检修,所有滤芯都是新换的,怎么会突然超标?

电梯在负一层停下时,陈师傅已经等在管道井门口。这位即将退休的老技师叼着手电筒,光束在蛛网密布的管道间游走:"小张,你记不记得08年那次改造?当时为了避开消防管道,把纯化水管路拐了个直角弯。"

手电光斑停在一段锈迹斑斑的弯头处,张工戴上手套摸了摸管壁,指腹沾到一层滑腻的黏液。"生物膜。"陈师傅吐掉咬扁的烟嘴,"管道死角没冲干净,时间长了就长成这鬼样子。"

当拆管工具的声响在管道井里回荡时,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十七分。管道内部的景象让张工皱起眉头,暗红色的黏泥裹着絮状物附着在管壁上,那是菌群滋生的温床。他突然想起新生儿科保温箱里那些粉嫩的小脸,想起自己女儿出生时护士冲奶粉的场景。

"用柠檬酸溶液先泡半小时,再上高压水枪。"他扯下被汗水浸透的工牌,塞进裤兜,"通知药剂科,准备浓度3%的过氧化氢溶液,天亮前必须完成冲洗和灭菌。"

陈师傅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用扳手敲了敲管道:"当年就该用内壁抛光的不锈钢管,这帮设计院的......"话音未落,手机在工具包里震动起来,是王副院长的来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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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工接通电话的瞬间,曙光正从通风口斜斜切进管道井。他看着陈师傅蹲在地上调配灭菌溶液,白发在晨光中微微发亮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跟着老师傅修锅炉的清晨。那些藏在管道深处的隐患,就像岁月里慢慢滋生的锈迹,总要等到出了问题才会被看见。

早上七点,最后一组水样被送往检验科。张工靠在设备间的椅背上,听着走廊里渐渐响起的晨间查房声。手机屏幕亮起,李静发来消息:"加急检测显示合格,不过老张,以后咱们得把管道死角的清洗加到月度维保里。"

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,在维保记录单上写下新增的条目。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曳,阳光穿过百叶窗,在"医用纯水系统维护责任人"的铭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。远处传来新生儿的啼哭,他摸出保温杯喝了口凉透的茶水,嘴角微微扬起——有些责任,总要有人在凌晨三点的管道井里,用满手的黏泥和汗水去守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