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暖箱

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新生儿科走廊里荡开,护士小张第三次起身核对值班记录。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3:17,她呵着气搓了搓手,玻璃窗上的雾气让保温箱的轮廓有些模糊。这批早产儿入院刚满三天,最小的那个才1800克,粉色襁褓裹着的小身子总让她想起自家阳台上刚发芽的菜苗。

"3床暖箱温度异常。"仪器突然发出的警报声像冰锥扎进耳膜。小张几乎是冲过去的,屏幕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跳——从36.5℃跌到35.2℃只用了不到两分钟。她的指尖在操作面板上打滑,重新设置温度的手背上青筋直跳。隔壁床的家属被惊动,扒着玻璃往这边看,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安慰:"没事,可能是传感器误报。"

可当第四个暖箱开始降温时,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护士服。按下紧急呼叫键的瞬间,她看见走廊尽头的值班灯突然亮起,李主任的白大褂带起一阵风。"断电源,查线路。"老主任的声音像绷直的手术刀,精准划开混乱。小张跟着她钻进暖箱背后的设备间,电线槽里散着焦糊味,某根连接线的绝缘层裂出了蛛网状的纹路。

"是去年雨季渗水留下的隐患。"李主任的指尖蹭过发黑的电路板,"通知后勤拿备用温控模块,立刻。"她掏出手机的动作突然顿住,窗外传来初春的闷雷,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。小张的心脏跟着雷声往下沉——这个点,仓库值班员至少要半小时才能赶到,而暖箱温度已经跌破30℃,那个1800克的小家伙血氧正在往下跌。

"把库存的恒温垫全拿出来,用40℃温水袋裹毛巾垫在襁褓下。"李主任突然扯开自己的白大褂,叠成软垫铺进保温箱,"去护士站搬电暖器,注意保持距离。"小张转身时撞翻了治疗盘,酒精棉球滚了一地,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雨声,在走廊里敲出慌乱的节奏。

当第七个暖水袋被小心塞进保温箱时,小张的手腕被轻轻按住。"别慌,你看。"李主任指着监护仪,早产儿的心率从160降到了140,原本发紫的小脸透出些粉意。老主任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水痕,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,她却忽然笑了:"我刚当住院医那年,遇到过更惊险的。冬天锅炉坏了,全科人轮着用体温给早产儿焐暖箱。"

后勤人员冲进科室时,小张正在给电暖器换插座。她沾着碘伏的手指在电路板上比划,突然摸到块凸起的金属片——是上个月维修时遗漏的螺丝。喉咙里突然泛起酸意,她想起岗前培训时老师说的话:"在我们手里的不是机器,是几两重的小生命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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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所有暖箱温度终于稳定在36.8℃。小张靠在值班室门口,看着李主任正给那个1800克的婴儿换尿布,老主任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,上面串着颗小小的银铃铛。"当年我女儿早产住暖箱,同屋的奶奶送的。"她头也不抬,"后来我才知道,那位奶奶是用陪床费买的这铃铛。"

雨停了,第一缕晨光爬上保温箱的玻璃。小张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值班记录,在凌晨三点的位置画了颗五角星。远处传来住院部的广播声,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和监护仪的频率重合,像初春解冻的溪水,在晨光里淌出温暖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