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深夜的金属门》

凌晨两点十七分,消毒水的气味在急诊走廊里冻成冰碴。林小夏搓着胳膊走过放射科长廊,高跟鞋跟敲在地面上,惊飞了窗台上一只缩成毛球的麻雀。她刚给三号床的肠梗阻患者拍完CT,此刻只想赶紧把片子送去诊断室,顺便泡杯已经凉透的姜茶。

放射科尽头那扇铅灰色的防护门突然发出蜂鸣。林小夏猛地停住脚步,手里的X光片差点滑落在地。这扇门连接着旧机房,三个月前新设备启用后就很少使用了,平时总是锁得严严实实,怎么会在这个点自动开启?

蓝光在门缝里流转,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呼吸。林小夏攥紧工作牌,想起上个月院务会上,后勤科老陈提到过旧机房的防护系统正在升级,可谁也没说过会有自动感应功能。她探头往里看,昏暗的走廊里,声控灯正一盏盏亮起,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引路。

“有人吗?”她的声音撞在金属墙壁上,又被吸进更深的黑暗里。鞋底蹭过地面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,那是常年累积的铅粉,每次清扫都像给地面撒了层月光。走到第三个转角时,她听见了电流的嗡鸣,还有某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

急诊室的白大褂在腰间晃荡,她摸到口袋里的钥匙串,指甲深深掐进铜钥匙的齿痕里。拐角处的墙上挂着块褪色的警示牌,“辐射危险”四个字被岁月啃得缺了边角。突然,头顶的灯管滋啦一声炸开,玻璃碎片劈头盖脸落下来,她惊呼着后退,后腰猛地撞在一台老旧的器械上。

“别动。”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。林小夏抬头,看见防护门的检修梯上垂下半截安全带,穿白大褂的人正顺着梯子滑下来,鞋尖擦过她发顶时,带落一片灰絮。

“周主任?”她认出了对方左胸前磨损的名牌,“您怎么在这儿?”

周明远拍拍手上的灰,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,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钥匙串:“旧系统闹脾气,来修修。”他的袖口沾着机油,说话时总有种老机械师的从容,完全不像平时门诊时那个不苟言笑的放射科主任。

林小夏注意到他脚边放着个铁皮工具箱,箱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台玩具相机,背景是二十年前的老院区,门诊楼前的梧桐还没现在这么粗。

“三年前有个小女孩,”周明远忽然开口,弯腰调整着门侧的感应器,“误闯进正在曝光的机房,家长没看住。”他的手指在金属面板上敲了敲,“这门的旧系统反应慢,等值班护士冲进去时,孩子已经在里面待了两分钟。”

走廊尽头的通风口灌进冷风,林小夏不禁打了个寒颤。她想起上个月护理部发的辐射安全手册,里面提到过量照射对儿童的危害,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下画着重重的红线。

“后来呢?”她蹲下来,帮他递过一个螺丝刀。

“后来她妈妈抱着她在走廊哭了整整一夜,”周明远拧开一颗生锈的螺丝,“那孩子总说胸口疼,其实是心理作用,但做父母的哪能不慌。我就想啊,要是门能自己判断危险,比人反应更快......”他的声音渐低,手指抚过新安装的感应模块,“上个月新系统调试时,我偷偷把旧机房的线路也改了,万一哪天......”

突然,走廊尽头的警报器尖啸起来。林小夏腰间的对讲机同时响起:“放射科注意,急诊送来重度烧伤患者,需立即做全身断层扫描!”她猛地起身,钥匙串掉在地上,周明远已经抓起工具箱冲向防护门,旧系统的齿轮开始转动,金属门在警报声中缓缓开启,门后的新机房亮如白昼,消毒灯的蓝光里,担架车的轮子正碾过最后一片碎玻璃。

凌晨三点零五分,林小夏看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烧伤面积断层图,忽然注意到防护门的角落闪过道白影。周明远正站在监控屏前,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照片,小女孩的羊角辫在荧光灯下轻轻晃动,像摇曳在时光里的小火苗。

她摸出兜里的姜茶包,发现早已被攥得变了形。远处传来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,新的防护门在身后无声闭合,铅板之间的缝隙里,漏进一线即将破晓的天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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