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喉镜下的三十分钟》
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，顺着鼻腔扎进林静的太阳穴。她躺在支气管镜室的检查床上，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椭圆形的无影灯，听着护士用棉球擦拭器械盘的沙沙声。喉管里还残留着利多卡因喷雾的苦麻感，刚才医生让她含住那个金属咬口时，她闻到了对方白大褂上淡淡的洗衣粉味。
"放松些，喉咙越紧越不好进镜。"年轻的内镜医生轻拍她的肩膀，橡胶手套发出轻微的声响。林静能感觉到一根冰凉的软管滑到喉间，突然胃里一阵抽搐，她猛地攥紧了床单上的蓝色格子布。
"心率110，血氧95。"护士的声音从监护仪的滴滴声中浮出来。林静想告诉他们自己有点头晕，可咬口堵住了大半舌头，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。左手臂的静脉留置针处突然发烫，像是有蚂蚁顺着血管往上爬，她看见自己手背上渐渐冒出红色的小点，像撒了把碎草莓。
"患者出现荨麻疹！"护士的声音变了调。林静感觉有人扯开了她的衣领，胸前凉飕飕的。内镜医生的手在她肩颈处快速按压，"马上推地塞米松！准备肾上腺素！"金属器械碰撞的叮当声里，她听见护士长沉稳的指令："吸氧流量调到5升，建立第二条静脉通路。"
喉头开始发紧，就像有人慢慢攥紧了她的气管。林静盯着天花板，视线却渐渐模糊，无影灯周围晕开一圈圈光斑，像小时候玩的万花筒碎了一地。她想伸手抓住什么，却被好几双手按住，有个温暖的掌心覆在她额头上，轻轻擦去冷汗："林女士，我们在这儿，别害怕。"
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变得急促，数值跳成刺目的红色。"血压70/40，喉头水肿明显！"不知是谁喊了一声。林静感觉有人把她的头偏向一侧，口腔里被塞进什么东西，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冲进血管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，像要撞开肋骨逃出去。
"坚持住，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。"护士长的声音近在耳边，带着某种让人安定的力量。林静努力眨着眼，终于看清眼前的脸——四十岁左右的女性，鬓角有几丝白发，口罩上方的眼睛眯成两道温柔的弧线，像极了她中学时的班主任。
当第一口顺畅的氧气灌进肺部时，林静差点哭出来。喉间的压迫感正在退潮，手背上的红点也开始变淡。她听见内镜医生在打电话："麻醉科会诊结果出来了，确实是利多卡因过敏......"护士长握着她的手，指尖轻轻摩挲她的虎口："现在感觉怎么样？想不想喝点温水？"
三十分钟后，林静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，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床单上织出金色的条纹。护士长进来换点滴时，她忽然抓住对方的袖口："刚才......谢谢你们。"
"谢什么，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。"护士长笑着替她掖好被子，"以后记住了，任何有创检查前都要仔细核对过敏史。你这次算发现得及时，要是在家发作......"她没说下去，只是轻轻拍了拍林静的手背。
傍晚时分，林静在走廊遇见那位内镜医生，对方手里捧着一叠检查报告，脸上还带着歉意："实在抱歉，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......"她摆摆手，看着医生白大褂上的铭牌——"陈宇"，名字旁边别着一枚小小的党徽，在廊灯下闪着微光。
走出医院大门时，晚风带着些许凉意。林静摸了摸脖子，那里还残留着利多卡因的淡淡苦味，但更多的，是掌心残留的温度，和监护仪重新恢复规律的滴滴声。她知道，有些东西会像这场突如其来的过敏一样，永远留在记忆里——比如无影灯下那些专注的面孔，比如蓝白交织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时，心底突然涌起的踏实感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，是丈夫发来的消息："检查结束了吗？晚上想吃什么？"她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，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打："回家吧，我想喝你熬的小米粥。"远处的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，又渐渐消失在暮色里，而她的心跳，正在晚风中渐渐恢复成平缓的节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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