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血色膨宫液》

凌晨三点的宫腔镜室泛着冷白的光,我握着膨宫液导管的手微微发颤。淡蓝色的液体正顺着管道流入3号手术床患者的宫腔,可监护仪上的膨宫压力值却在诡异地波动,像一条濒死的鱼在屏幕上扑腾。

"林护士,调大流速。"主刀的陈医生头也不抬,止血钳在宫腔镜显示屏里夹起一块内膜组织。我盯着悬挂在输液架上的膨宫液袋,突然发现原本清澈的液体里浮着几丝淡粉色,像有人用指尖蘸了胭脂在水里轻轻搅动。

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例异常了。前天那个子宫肌瘤患者的膨宫液里也出现过类似的血色絮状物,当时陈医生说是内膜剥脱的正常现象,可我明明记得上个月进修时,省医院的教授说过正常膨宫液应如蒸馏水般透亮。

"压力值降到60了!"麻醉师突然出声。我慌忙抬头,看见患者的血氧饱和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,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。陈医生额角沁出汗珠,宫腔镜镜头在宫腔里来回移动:"不对,找不到出血点......"

我猛地想起三天前值夜班时的场景。那天我来换液,看见陈医生独自在处置室里,手里拿着个透明玻璃瓶,里面装着暗红色的絮状沉淀。听见脚步声,他迅速把瓶子塞进柜子最底层,说"过期的冲洗液,准备扔掉"。可现在我看着患者不断涌出的血性膨宫液,突然觉得那个瓶子里的东西,像极了从活人宫腔里抽出来的组织。

"准备开腹探查!"陈医生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。我转身去拿器械包,余光瞥见输液架上的膨宫液袋已经变成淡粉色,液体流速比平时快了一倍,袋底沉着细小的血色颗粒,像未溶的红糖。

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夜班护士长举着病历本冲进来:"这个患者的术前检查......"她的声音戛然而止,目光凝固在膨宫液袋上。我看见她攥着病历的手指关节发白,指甲深深掐进纸页里,那本病历的封皮上,赫然印着"2019年3月17日宫腔镜手术并发症调查"的字样。

仪器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,我想起去年科里突然调走的王医生。临走前他曾在更衣室对我说:"小琳,以后换膨宫液时多留个心眼......"话没说完就被陈医生叫走,第二天他就交了辞职信,听说去了外省的私立医院。

"血压测不到了!"麻醉师的喊声响彻手术室。患者的腹部开始异常膨隆,膨宫液袋里的血色越来越浓,几乎要变成暗红的浆液。陈医生的手第一次出现明显的颤抖,止血钳"当啷"掉在地上,我看见他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玻璃瓶,瓶口沾着褐色的痕迹,和今天的膨宫液颜色一模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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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四点十七分,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。陈医生摘下湿透的口罩,对我们说:"子宫动脉破裂,没救回来。"他转身时,我看见他后颈有块暗红色的胎记,形状竟和宫腔镜里看到的异常血管网惊人地相似。

更衣室里,我颤抖着翻开从处置室偷拿的病理登记本。2019年3月17日那页被撕得干干净净,唯有前一天的记录里写着:"膨宫液异常变色,疑与新型润滑剂反应......"字迹在中途被粗暴划掉,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,像滴在病历上的血。

窗外泛起青灰色的晨光,我摸出手机给王医生发消息,拇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,最终只打出三个字:"是真的。"发送键按下的瞬间,身后的储物柜突然发出"咔嗒"轻响,我转头望去,昨天陈医生藏瓶子的那格柜门虚掩着,里面隐约躺着个标签脱落的小瓶,瓶身残留的胶痕里,能辨认出"膨宫液添加剂"几个小字。

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我慌忙关上柜门,掌心全是冷汗。远处的护士站传来交接班的声音,有人在说今天的膨宫液好像换了新批号,颜色比以前透亮。我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,突然想起患者推进手术室前,曾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:"护士,我好像......来过这里。"

那时我没听懂,现在却突然明白——有些血色,从来都不该出现在透明的膨宫液里。就像有些秘密,即便被冲进下水道,也会在某个深夜,随着异常的血色,重新漫上手术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