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齿间的三十秒》

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，扎进林小夏的鼻腔。她盯着天花板上椭圆形的无影灯，听着脚边器械盘里不锈钢镊子碰撞的轻响，后槽牙不受控地打起颤来。

"别紧张，只是补个牙。"陈医生的声音从蓝色口罩后漏出来，带着职业性的温和。他左手握着沾着碘伏的棉球，右手的高速涡轮钻在器械盘里泛着冷光。林小夏注意到他食指第二关节处有块淡褐色的茧，想起自己父亲握手术刀的手也有类似的痕迹。

钻头第一次接触牙齿时，林小夏猛地攥紧了掌心的压力球。尖锐的震动顺着牙床往太阳穴钻，混杂着橡胶手套摩擦器械的声响，在封闭的手术室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。突然，尖锐的嗡鸣戛然而止，钻头像被掐住脖子的蝉，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后彻底沉默。

"怎么回事？"陈医生拧了拧钻头手柄，金属部件相撞发出细碎的咔嗒声。林小夏看见他眉骨下渗出的汗珠，顺着口罩边缘滴在手术服领口，洇出深色的圆斑。护士小周递来备用钻头时，两人的手指在器械盘上方碰了一下，发出塑料与金属相撞的轻响。

第二次启动时，钻头只转了两圈便又卡住。陈医生摘下手套，用镊子轻轻拨弄牙洞深处，突然停住了动作。"是银汞合金残留。"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，"十几年前的补牙材料，碎成小块嵌在牙髓腔里了。"林小夏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郭里震荡，想起母亲临终前总说后槽牙隐隐作痛，却总说"等忙完这阵就去看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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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周举着冷光源凑近时，林小夏看见陈医生的瞳孔在反光中缩成细缝。他改用探针小心翼翼地剥离碎屑，不锈钢针尖在无影灯下泛着青白色的光。当第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碎片被夹出时，钻头突然发出刺耳的空转声——原来刚才卡顿的齿轮间还卡着半粒碎屑，此刻正随着器械盘的震动，在瓷白色的托盘上滚出细碎的轨迹。

"好了。"陈医生摘下口罩，林小夏这才发现他眼角有细密的笑纹，"你母亲当年补的牙材料很特别，现在很少见了。"他说话时，窗外正有片梧桐叶掠过玻璃，阳光透过叶脉在他手背上投下淡绿色的影。

离开诊室前，林小夏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可乐。冰凉的铝罐贴在掌心时，她忽然想起刚才躺在牙椅上，看见陈医生反复用酒精棉擦拭钻头的动作——那动作像极了父亲当年在书房里，擦拭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手术刀。

消毒水的气味还在鼻尖萦绕，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尖锐。她摸着后槽牙新补的树脂材料，想起陈医生说"补牙就像给牙齿缝补丁"时，口罩上方那双带笑的眼睛。远处传来住院部电梯的提示音，混着走廊里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，在午后的阳光里织成一段不算难听的旋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