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急诊室的凌晨三点》

消毒水气味在中央空调的搅动下愈发刺鼻,我握着沾着碘伏的棉签,第无数次蹲在抢救床旁擦拭金属床脚的血痂。深褐色的血渍嵌在床架缝隙里,像块永远焐不热的老树皮,怎么都擦不干净。护士站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,玻璃罩子上凝着层薄薄的水雾,像极了上个月那个产妇攥在手心的温度计。

"3床准备除颤!"张医生的白大褂扫过我手背时带起阵风,我慌忙抓起抢救车跟上去。推床底下还留着上一场抢救的残局——半片撕开的创可贴粘在滚轮旁,淡粉色的吸水垫边缘卷着毛边,上面洇开的血迹已经氧化成深紫色,形状像片被踩扁的蝴蝶标本。

这次送进来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外卖员,头盔上还沾着雨珠,暗红色的血从他右腹部的伤口涌出来,在抢救床上洇出朵不断扩散的花。我听见他含糊地喊着"超时了",左手还攥着个没洒出来的奶茶袋。李护士掰开他的手时,珍珠奶茶的甜腻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,我突然想起自己女儿昨天也吵着要喝同款。

"血压60/40!"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,我熟练地递上肾上腺素,余光瞥见床头卡被鲜血浸透,"王浩"两个字晕成团模糊的墨渍。张医生额角的汗珠滴在他锁骨下方的皮肤上,我想起上周抢救的那个高中生,心脏停跳前也是这样,皮肤迅速变得灰白,像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的纸人。

凌晨四点零五分,抢救床被推去做CT。我蹲在地上用威王清洁剂擦血迹,泡沫里浮着细小的血沫,冲水时在地漏口旋出个暗红色的漩涡。更衣室传来低低的啜泣,是新来的小护士在哭,她刚才把利多卡因当成生理盐水递了出去。我想过去安慰两句,却看见自己白大褂口袋上蹭到的血渍,形状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滴在被角的药汁。

走廊尽头传来担架车的轱辘声,这次是位突发心梗的老人。他老伴攥着他的手反复说"别在急诊室走",我知道这种执念——三年前我父亲也是在这张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,当时他指甲缝里还留着我给他剪指甲时没擦净的碘伏黄。老人的血氧饱和度直线下降,我看见他女儿在门口背过身去,肩膀抖得像片秋风中的树叶,和我当年一模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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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陈姐,你的手..."小护士突然指着我的手臂惊呼。不知何时划开的伤口正在渗血,鲜红的血珠滴在抢救床边缘,和之前的血渍叠在一起,形成道深浅不一的红色年轮。我看着这道新伤,突然想起上个月那个用刀片划腕的女孩,她手腕上的伤口也是这样,像条正在苏醒的红色小蛇。

东方泛起鱼肚白时,我终于换下浸透汗水的工作服。洗手池上方的镜子蒙着雾气,我擦出块圆形的清晰区域,看见自己眼角又多了道细纹。更衣室的衣架上,不知谁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片 dried blood,在晨光中泛着贝壳般的光泽,像枚被遗忘的岁月书签。

抢救床被推进清洁区消毒,我听见新的急救警报从远处传来。阳光穿过百叶窗,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影,落在昨天那个产妇留下的血迹上——此刻那里只剩下道淡淡的浅红色水迹,像朵即将干涸的玫瑰,等待着下一场生死的浇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