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输液室的午后》
消毒水的气味在空调风里浮动，李芳把第三十六个空吊瓶扔进黄色垃圾桶时，后颈的汗水已经洇湿了护士服的衣领。走廊尽头的呼叫铃又响起来，她看了眼腕上的电子表，下午两点十七分，正是补液高峰时段。
"27床需要换瓶。"新来的实习生小周举着治疗盘跑过来，声音里带着点慌乱，"可是张阿姨说她女儿还没到，不敢自己按床头铃......"
李芳接过治疗盘时，目光扫过输液架上那个银灰色的小装置。这是上周刚装上的自动换液系统，圆柱形的感应器夹在输液管上，红灯闪烁时就意味着药液即将滴完。她还记得第一天科里培训时，老护士王姐直摇头："机器哪有人可靠，万一失灵了怎么办？"
"先看看自动换液能不能起效。"李芳带着小周走到27床，只见感应器的红灯已经转为绿色，旁边备用的吊瓶正在缓缓下降，透明的输液管里，淡蓝色的药液正顺着管壁爬升。床上的张阿姨瞪大了眼睛，双手紧紧攥着床单，直到看到药液顺利流入血管，才长舒一口气。
"太神奇了，就跟有人盯着似的。"张阿姨摸摸感应器，"我闺女昨天守了一整夜，今天说回家洗个脸，我最怕吊瓶空了回血，这下总算放心了。"
李芳笑着帮老人调整了枕头高度，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。当时她还是急诊科的新人，一个肺炎患儿输液时家长临时去缴费，她忙着处理抢救室的病人，没能及时换瓶，等发现时输液管里已经进了空气。患儿母亲冲进来时的尖叫，至今还偶尔出现在她的噩梦里。
"李老师，15床的自动换液好像出问题了！"小周的喊声打断了回忆。李芳快步走到15床，只见感应器正在疯狂闪烁，本该下降的备用吊瓶纹丝不动。床上的少年疼得直皱眉，输液部位已经开始肿胀。
"是输液管卡进齿轮了。"李芳迅速关掉电源，小心翼翼地取出软管，果然看到一段管壁被夹出了压痕。她熟练地更换了输液器，重新调整好流速，少年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。守在旁边的母亲连声道谢，她却盯着那个故障的感应器发起呆——原来机器真的会出错，就像人会累会分心一样。
下午四点，补液的病人渐渐少了。李芳坐在护士站核对医嘱，透过玻璃窗看见小周正在教一位大爷使用自动换液系统。老人耳背，小周就凑近他耳边大声解释，手指一遍遍地比划着感应器的工作原理。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金边，画面暖得像幅油画。
更衣室里，王姐正在卸护士帽，银发被汗水粘在额角："今天收了个新病人，说咱们这自动换液系统比他在省医院用的还先进。"她忽然压低声音，"小李，上次那事......你别老放在心上，机器都有故障的时候，何况人呢。"
李芳低头换鞋，眼眶忽然有点发酸。走出医院时，暮色已经漫上来，住院部的窗户次第亮起灯光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工作牌，金属牌面上"护理部"三个字被磨得发亮。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，她快步走向公交站，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，是女儿发来的照片——餐桌上摆着两碗面，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："妈妈放心，我用自动电饭煲煮的面，没糊锅哦。"
夜风带着初春的凉意，李芳忽然笑了。原来无论是医院里的自动换液系统，还是家里的自动电饭煲，都是人们在忙碌生活里长出的温柔触角。就像此刻输液室里，那些闪烁的红绿灯光，既是科技的温度，也是无数个她这样的人，用无数个晨昏线织成的守护网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