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纱布会唱歌》
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，扎进林晓雯的鼻腔。她习惯性捏了捏口罩金属条，目光扫过换药室墙上的电子钟——下午三点十七分，比预约时间晚了七分钟。走廊传来轮椅轱辘声，她掀开蓝色隔帘时，看见老陈正用没受伤的右腿勾着轮椅把手，膝盖上的纱布渗着暗红。
"陈叔，今天来得早啊。"林晓雯蹲下身子拆旧纱布，指腹触到边缘硬痂时放轻了力道。老陈穿着洗褪色的军绿色秋裤，膝盖内侧狰狞的伤口像条冬眠的蛇，上周植皮的边缘还泛着粉红。
"赶在机器开工前先来会儿人工服务。"老陈往椅背上一靠，右手指节敲了敲墙角的银色柜子。那是医院新引进的自动包扎系统，六边形的金属外壳嵌着触摸屏，取纱布的抽屉吞吐时会发出轻微的"咔嗒"声，像某种精密的昆虫。
林晓雯没接话，用镊子夹起碘伏棉球。酒精渗进伤口的瞬间，老陈喉结滚动了两下，却扯着嘴角笑："小林啊，你这手法让我想起当年在野战医院，卫生员小姑娘手比你还软，给我包扎时总哼《映山红》。"
纱布在掌心绕了两圈，林晓雯忽然听见走廊传来争执声。推开门时，看见实习护士小周正红着脸和患者家属解释："自动系统需要先扫描伤口面积......"中年男人攥着渗血的纱布吼："我爸疼得直哆嗦，哪有功夫等机器算算术！"
林晓雯快步走过去，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备用纱布。她半跪在老人轮椅旁，指尖顺着腿骨轮廓轻压纱布边缘，余光瞥见自动柜的蓝光一闪——不知谁按了启动键，银色抽屉缓缓吐出卷好的纱布，外层印着淡蓝色的碎花图案。
"试试这个。"她把自动纱布贴在老人膝盖上，感应区接触皮肤的瞬间，纱布边缘自动收紧，像被风吹动的窗帘褶皱。中年男人的骂声突然卡住，盯着纱布上渐渐亮起的暖黄色灯带，那是系统在检测包扎力度。
"现在的机器啊，"老陈不知何时挪到旁边，轮椅轱辘碾过地面的反光，"当年在猫耳洞，绷带不够用，我们把军装撕成条，用刺刀挑着在火上烤消毒。现在倒好，纱布都会'量体裁衣'了。"
林晓雯帮老人整理裤脚时，发现自动纱布的碎花图案正随着体温变幻颜色，淡蓝渐渐晕开成浅紫，像晨雾里的牵牛花。小周举着平板电脑跑过来，屏幕上显示着老人伤口的三维模型，红色区域正在缩小。
"林姐，您看这个压力曲线......"小周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，忽然皱眉，"2床的自动包扎好像出问题了。"
她们赶到时，机器正发出蜂鸣警报，银色抽屉反复开合却吐不出纱布。病床上的少年捂着胳膊直发抖，渗血的纱布缠得歪歪扭扭。林晓雯立刻扯下手套，从急救箱里取出传统纱布卷，手腕翻转间纱布已在少年臂弯绕了三圈，指尖压住末端时，听见老陈在身后说："机器也有闹脾气的时候，就像当年连里的新兵蛋子。"
暮色漫进换药室时，林晓雯发现老陈的轮椅停在自动柜前。老人正用指尖戳屏幕，皱着眉研究包扎模式选择。"陈叔想学高科技？"她笑着走过去，帮他调成"轻柔模式"。当碎花纱布贴上膝盖的瞬间，老陈忽然哼起了《映山红》，沙哑的调子混着机器的轻微嗡鸣，在消毒水的气味里织出块柔软的布。
下班时经过换药室，林晓雯看见自动柜的蓝光映着墙面，某格抽屉里露出半截纱布，碎花图案在阴影里忽明忽暗。她伸手轻轻理顺翘起的边缘，金属柜面映出自己的倒影，白大褂口袋还沾着块淡紫色的纱布碎屑，像朵被揉皱的野花。
夜风卷着落叶掠过医院走廊，远处急救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。林晓雯摸出钥匙准备锁门，听见身后的自动柜"咔嗒"响了一声，某格抽屉悄悄吐出卷好的纱布，淡蓝色的碎花在暮色里舒展，像谁轻轻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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