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疗室的晨光
消毒水的气味在清晨六点的走廊里浮动，林小夏捏着钥匙串穿过玻璃门时，听见理疗仪发出细微的嗡鸣。她以为是昨晚忘关电源，却在按下总开关后，看见3号床的低频脉冲仪显示屏突然亮起，蓝色光带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开始规律波动。
"见鬼。"她嘀咕着走近机器，金属外壳还带着昨夜的冷意。这台编号LPY-07的仪器是上个月刚换的新款，此刻电极片正轻轻震颤，仿佛在等待某个熟悉的掌心。林小夏的手指悬在关机键上方，忽然想起上周三那位总把理疗时间拖到闭馆的陈叔。
陈叔总说膝盖疼得睡不着，其实病历本上写着晚期肺癌。他老伴每天扶着他来做理疗，两个人总在仪器运作时小声拌嘴，内容永远是"多穿件毛衣"和"别把鸡蛋煮太老"。直到三天前，陈叔的床位换成了年轻的骨折患者，而那台LPY-07就再没被启动过。
脉冲仪突然发出"滴"的提示音，屏幕跳出一行小字："是否启动记忆模式？"林小夏后退半步，钥匙串在掌心硌出红印。记忆模式是高端理疗仪才有的功能，能保存患者最后一次的治疗参数——可陈叔从来没用过这个功能，他总说机器太聪明，不如人贴心。
蓝色光带突然变亮，像极了陈婶给老伴揉膝盖时，从窗帘缝漏进来的夕阳。林小夏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电极片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陈叔住院那天，她帮老人盖被子时，他脚踝上突兀的淤青。"小林啊，"老人当时喘着气笑，"等我好些了，要带老太婆去看海，她这辈子没见过真正的浪。"
仪器突然发出长鸣，显示屏上的时间跳成06:15——正是陈叔以往做理疗的固定时段。林小夏猛地转身，看见玻璃门外站着穿病号服的身影，白发在晨光里微微发亮。可当她冲过去时，走廊里只有保洁阿姨拖着水桶经过，橡胶底在地面留下潮湿的轨迹。
"小林，发什么呆呢？"护士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林小夏慌忙关掉仪器，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。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，给患者贴电极片时差点弄错位置，直到傍晚整理设备，才在LPY-07的储物槽里发现一枚银色戒指，内环刻着模糊的"陈林氏"三个字。
那晚她破天荒地值了夜班，凌晨三点守在理疗室门口。月光透过百叶窗，在3号床上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。当电子钟跳向06:15的瞬间，LPY-07的电源灯再次亮起，这次屏幕上没有文字，只有规律跳动的波形，像极了心跳监护仪的曲线。
"陈叔，是您吗？"她轻声问，把那枚戒指放在仪器上。波形突然剧烈震荡，仿佛一声叹息。林小夏想起陈婶昨天来办退院手续时，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，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帆布包，说要带老头子回家，"他说海边太挤，不如在阳台上看日出。"
晨光渐亮时，仪器终于安静下来。林小夏在工作日志里写下："LPY-07故障已修复"，笔尖停顿片刻，又加了句："建议为老年患者增设记忆模式快捷按键。"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她摸出兜里的戒指，决定下班就去医院对面的首饰店，把内环的刻字重新描成金色。
消毒水的气味里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，像极了陈婶每次带来的桂花糕。林小夏打开窗，看见第一缕阳光正爬上3号床的床头，那里空无一人，却仿佛还留着老人枕过的凹痕，和一句未说出口的"谢谢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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