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班铃声

凌晨两点,护士站的挂钟滴答作响。李静揉着酸涩的眼睛,第三次核对今晚的排班表。新上线的自动排班系统蓝光闪烁,屏幕上"张敏"的名字固执地钉在大夜栏里,像枚拔不掉的锈钉。

"护士长,3床的老爷子又按铃了。"小护士王芳抱着病历本站到她身后,马尾辫上还沾着消毒水的味道。李静抓起血压仪时,余光瞥见走廊尽头闪过道熟悉的身影——张敏正踮着脚往更衣室走,白大褂下摆沾着不明污渍。

"不是让你回家照顾发烧的孩子吗?"她跟过去时,听见更衣柜门"咔嗒"轻响。张敏转身时笑得有些牵强,发梢还滴着水:"烧退了点,反正家里有老人看着......"话音未落,值班室的呼叫器突然爆响,急诊送来个消化道大出血的患者。

推治疗车的手突然顿住。李静看着系统自动生成的抢救班名单,张敏的名字赫然在列。走廊里传来担架车的颠簸声,她猛地扯下墙上的手工排班表,钢笔尖在"张敏"名字上划出道粗重的墨痕,改成了自己。

"护士长,您连续上了三个夜班了......"王芳举着补液瓶追出来时,李静已经戴好了无菌手套。无影灯下,她看着张敏发白的嘴唇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值夜班时,也是这样强撑着不肯开口的倔强模样。

东方泛起鱼肚白时,李静在护士站撞见了揉着眼睛的护理部主任。对方看着她眼下的青黑,手指敲了敲桌面的手工排班表:"听说系统又把哺乳期的护士排去重症监护室了?"

晨光透过百叶窗,在自动排班系统的屏幕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。李静翻开随身携带的牛皮笔记本,里面贴满了便签纸——张敏每周三要接孩子放学,王芳母亲周三做透析,新来的小刘对碘伏过敏......这些在代码里运行的数字,终究抵不过亲手写下的一撇一捺。

"下周开始,让系统先出初稿,咱们人工复核一遍吧。"主任离开前,指尖轻轻拂过笔记本上褪色的全家福照片。李静看着照片里自己抱着刚满月的女儿,突然想起昨晚女儿在电话里问:"妈妈什么时候能陪我过六岁生日?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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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班的护士陆续来接班,张敏抱着干净的白大褂走进来,领口别着枚小巧的卡通胸针。李静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色,伸手把她的名字从白班栏划到了中班:"下午三点前把交班报告写完,回去看看孩子。"

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,第一缕阳光爬上护士站的玻璃。自动排班系统还在轻声嗡鸣,李静的钢笔却在手工排班表上流畅游走,墨痕里藏着代码永远算不出的温度——那是二十年来,她用无数个夜班熬成的,最柔软的程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