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警报

凌晨两点十七分,保卫科的老周正用保温杯焐着发僵的手指,值班室里的空调嗡嗡响着,屏幕上23个监控画面像被按了慢速键。他的眼皮正打架时,警报器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。

“B1层安全通道,入侵警报。”系统合成音冷不丁撞进耳朵,老周的茶杯差点扣在键盘上。他扫了眼屏幕,B1通道的红外感应区正亮着刺目的红光,像块烧红的烙铁。这个点本不该有人,地下一层除了太平间和设备间,连保洁都不会在午夜出没。

老周抄起橡胶棍往腰里一别,对讲机咬在牙间:“小李,去查监控回溯,老张跟我下B1。”走廊里的声控灯懒懒散散地亮起来,他的影子在白墙上晃成一道模糊的灰影。电梯按键的冷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,当兵时留下的腰伤在阴雨天总会隐隐作痛,此刻却被神经末梢的警觉盖过了。

推开安全通道的铁门,潮湿的凉气裹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。应急灯在拐角处投下青灰色的光斑,老周的橡胶棍敲着楼梯扶手,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。走到负一层转角时,他忽然停住脚步——前方拐角处有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。

“谁在那儿?医院重地,无关人员请离开。”他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,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对讲机。回答他的是一声短促的抽气声,像受伤的小动物。老周眯起眼,借着应急灯的微光,看见墙角缩着个穿深色外套的人影,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,肩膀在微微发抖。

老张的手电筒光束突然扫过去,光线下是张苍白的年轻面孔,胡茬儿冒了青尖,眼睛肿得像核桃。他怀里抱着个褪了色的蓝布包,布料缝隙里露出金属反光——是把水果刀,刀柄上还缠着红绳,像道未愈的伤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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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伙子,把东西放下。”老周放缓语气,同时用膝盖轻轻顶了顶老张,示意他从另一侧包抄。年轻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,刀身磕在地面发出清响:“他们说...说我爸是医疗事故...我就想问问清楚...”他的声音碎成了片,尾音带着哭腔。

老周这才注意到他胸前别着的探视牌,“陈建军家属”几个字被揉得发皱。上个月神经内科确实有个心梗患者抢救无效,老周记得那天下大雨,家属在抢救室门口跪了半小时。他慢慢放下橡胶棍,从裤兜里摸出颗水果糖,剥了纸递过去:“先把刀放下,有话咱们去保卫科说,这会儿医生都在值班室,你要问什么,我帮你联系。”

年轻人盯着那颗水果糖,喉结动了动,刀刃终于“当啷”落地。老张快步上前捡刀,老周趁机瞥见布包里露出的病历本,封皮上“晚期肺癌”的诊断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烫。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,触感瘦得硌手:“我闺女去年也生了场大病,知道心里堵得慌。但你看这医院,哪个窗口没照过人心酸?咱得好好活着,才能跟命运较劲儿啊。”

值班室里,小李已经泡好了热茶。老周看着监控里逐渐平静下来的年轻人,摸出手机给神经内科值班医生发了条消息。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,玻璃上的水痕像谁的眼泪,蜿蜒着漫过“请勿吸烟”的标识牌。老张把装刀的证物袋放进保险柜,嘟囔着:“这警报器该调调灵敏度了,大半夜吓出我一身汗。”

老周望着B1层渐渐熄灭的应急灯,想起自己退伍那年,也是这样潮湿的春夜,他在急诊室守着发烧的妻子,看着走廊里通宵亮着的灯,忽然就明白了这身制服的分量。警报器突然又“滴”了一声,他抬头看去,是儿科病房的门禁提示——某个深夜陪护的家长忘关房门。

他抄起对讲机,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:“3楼儿科6床家属,请注意关好病房门,别让孩子着凉了。”窗外的雨丝拂过值班室的玻璃,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,又渐渐消失在黎明前的雾气里。老周咬开一颗薄荷糖,清凉从舌尖漫开,屏幕上的23个画面依然安静地流转着,像永不疲倦的眼睛,守着这栋楼里无数个沉睡或清醒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