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立医院图书馆藏在住院部后楼三层,老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响,日光透过雕花铁窗,在《外科学年鉴》上烙下铜钱大的光斑。林夏接手管理员岗位的第三个月,发现架上那本1987年版《人体解剖学图谱》不见了。
她记得周五下班前还把书归在“医学史”区域最顶层,周六清晨清点时,空出的位置像被啃掉的牙洞。调监控没用,后楼没装摄像头,只有落灰的吊扇在天花板上吱呀晃。林夏在登记册补了“遗失”标注,却在周一清晨,看见那本图谱端正地躺在借阅台上,书页间夹着片枯槁的梧桐叶——这棵树明明种在前院。
怪事接二连三。《儿科临床指南》在暴雨夜消失,三天后裹着水珠回来,扉页洇开半道钢笔渍,像道未干的泪痕;《神经解剖学》失踪时,林夏听见走廊传来孩童轻笑,追出去只有风掀动窗帘的簌簌声。她开始在每本书里夹便签:“请看完放回原位”,次日便签上会多出歪扭铅笔字,画着缺了门牙的笑脸。
翻查图书馆日志,林夏发现二十年前有位儿科医生周明远,常借阅儿科典籍。档案里说他女儿六岁夭折,此后他总坐在靠窗座位,拿铅笔在书页画小女孩画像。林夏比对那串铅笔字,笔触竟如出一辙。更蹊跷的是,消失的书都和儿科有关,归还时总带着陈旧的奶香味,像被婴儿褓褓裹过。
秋分那天,林夏守到子夜。指针叩响十二点时,《新生儿护理手册》突然从架上飘起,书页自动翻动,停在画着婴儿襁褓的插图页。月光里,她恍惚看见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,踮脚够书架上层,指尖刚碰到书脊,轮廓便消散成光斑。林夏摸向借阅台,发现新出现的《儿童心理学》扉页,铅笔绘着牵气球的小人,旁边写着:“谢谢阿姨的便签,爸爸说书里有魔法,能治好囡囡的病。”

后来林夏不再登记“遗失”,只在归还的书上系浅蓝丝带。那些书消失的间隔越来越长,回来时夹着晒干的蒲公英、幼儿园蜡笔画。某个雪天,周明远的旧档案从积灰的铁柜里滑出,最后一页贴着张褪色照片: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女孩,背景是图书馆的雕花铁窗,光斑正好落在女孩笑弯的眼梢。
如今林夏仍会在儿科书籍里夹糖纸折的蝴蝶,偶尔瞥见书页间晃动的碎花裙角,知道那对执着的父女,还在老图书馆的时光褶皱里,借着油墨香延续未竟的陪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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