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攥着寝室钥匙,站在住院部后楼三层那扇斑驳的木门前。走廊尽头的窗棂漏进月光,把“302”号门牌映得泛着冷光——这是医院分给我的单人宿舍,说是“单人”,更像间被时光遗弃的储物间,墙皮簌簌往下掉,松木衣柜的门缝里卡着半片泛黄的挂号单。

第一个夜班回来,凌晨三点的寒气里,我摸黑摸到搪瓷缸,却发现早上放在窗台的蜂蜜柚子茶,不知怎的滚到了床头柜上。玻璃杯壁还留着余温,像有人刚碰过。我僵在原地,盯着墙上歪歪扭扭的护士守则,后背沁出冷汗。
往后几天,怪事愈演愈烈:晾在绳上的白大褂总会“自己”叠成豆腐块,压在枕头边;抽屉里的碘伏棉签盒,隔天准会出现在急救包旁;最邪门的是那只掉漆的暖水瓶,明明睡前拧紧的木塞,清晨准是松松敞敞,瓶口朝着门的方向,像在等人倒水。
直到周五午休,我在护士站撞见退休的陈护士长。她捏着老花镜,突然指着我胸前的工作牌:“小姑娘住302?”不等我点头,她就絮絮说起往事:十年前,有个叫晓梅的护士也住那儿,人细心得像瓷娃娃,值大夜时总给同事留杯热姜茶。后来晓梅照顾的癌症患儿没挺过去,她哭了整宿,第二天却照常给每个病房换氧气瓶……说到这儿,陈护士长突然哽咽,“晓梅走得急,急性心肌炎,倒在晨间护理的走廊上……”
当晚回宿舍,我特意留了盏台灯。月光漫过吱呀作响的衣柜,竟瞧见柜门缝里,露出半角白大褂的下摆,雪白雪白的,随着夜风轻轻晃。我攥紧掌心的体温表,慢慢推开柜门——最上层的格子里,整整齐齐码着三叠消毒纱布,边缘还压着张便签,字迹娟秀:“302的新主人,记得备着纱布,清创时好用。”
眼泪突然糊了眼眶。原来那些自动移位的物件,从不是惊悚的恶作剧,而是曾在这里守护过生命的人,把温柔悄悄藏进了旧时光。现在的我,会在夜班前煮好桂圆茶,晾在晓梅当年放姜茶的位置;会把急救包按她的习惯摆得整整齐齐;甚至能听见衣柜里,旧白大褂和新制服轻轻摩擦的声响,像在说“别怕,有人陪着你”。
昨夜巡房回来,发现枕边多了枚褪色的护士帽徽章,背面刻着“晓梅”。窗外的月光淌进来,把徽章镀得发亮,也把整间屋子,烘得暖融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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