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满攥着搪瓷盆,指甲抠进盆沿的豁口。凌晨三点的医院澡堂,瓷砖缝里渗着暗绿水渍,像无数双蛰伏的眼睛。她是新来的实习护士,今晚刚值完大夜班,累得脊背发僵,可想起更衣室里老护士们聊的“澡堂怪事”,后背还是蹿起寒意。

推开澡堂门,霉味混着消毒水扑面而来。她选了最角落的水龙头,拧开时锈迹簌簌往下掉,凉水冲得手臂发麻。刚把头发打湿,水温突然往上蹿,烫得皮肤泛起红痕。林小满尖叫着往后退,搪瓷盆“哐当”砸在地上。蒸汽里,水龙头还在往外喷着滚水,水面上漂着细碎的白沫,像煮开的药汤。

“不可能……值班表上没写锅炉房有人啊。”她喘着气,盯着墙上的挂钟。指针刚过三点零五,这是老护士们说的“邪性时辰”——每周三凌晨三点,澡堂水准会莫名变热。林小满攥紧浴巾,余光瞥见斜对角的水龙头,竟也开始冒热气,蒸汽在暗格里织成模糊的人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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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冬天的记忆突然涌上来。那天也是周三,急诊科送来个浑身冻疮的老太太,值班的是快要退休的护士长陈姨。林小满跟着推抢救车,听见陈姨对着医嘱单叹气:“这老太太儿女不管,送来时都冻僵了……”后来抢救没成,陈姨在澡堂哭了半宿,再之后,就有了“温水咒”的传闻。

“小陈护士长总说,水热的时候,能看见想暖身子的魂……”林小满耳边响起上周保洁阿姨的嘀咕。她咬着牙凑近水龙头,滚水烫得瓷砖发颤,蒸汽里竟真的晃出个佝偻身影,裹着褪色的蓝布衫,和病历里老太太的模样重合。

突然,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值班医生的声音撞开澡堂门:“小满?你在这儿干嘛?锅炉房跳闸了,刚修好——”林小满猛地回头,蒸汽里的影子已消散,水温也骤降,只剩冰凉的水线砸在地上。医生挠着头:“怪了,刚才锅炉显示水温爆表,现在又正常了……”

天亮时,林小满在护士站翻到陈姨的工作笔记,最后一页写着:“周三三点,给那些没暖过的身子,烧一回热水吧。”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,她摸向兜里的搪瓷盆,豁口处还留着昨夜攥出的凹痕。走廊尽头的澡堂,瓷砖缝里的水渍不知何时干了,只剩一道若有若无的暖意,像有人刚用滚水,熨平了某个冬天的褶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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