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的医院值班室,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泛着幽蓝。我蜷在办公桌前改护理记录,后腰抵着硬邦邦的椅背,余光瞥见斜对角那把老式木椅——深棕色的漆剥落得斑斑驳驳,椅背雕着褪色的木兰花,此刻竟慢悠悠晃出弧度,椅腿和瓷砖摩擦出细碎的“咯吱”声。

“幻觉吧……”我攥紧钢笔,指节泛白。实习第三天,就撞上这档子事。听保洁阿姨说,三楼值班室的旧木椅邪性,半夜会自己晃,像有人坐在上面晃腿。当时只当是恐怖片桥段,如今亲眼撞见,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了。

木椅晃得更明显了,幅度像极了有人惬意地倚着椅背,脚尖轻点地面。我盯着电脑屏,不敢回头,却听见布料摩挲声,像有人从椅上起身,拖沓着步子往我这边挪。冷汗浸透后背,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呛得人喘不过气。

“护士长……”我哆哆嗦嗦摸手机,通讯录刚点开,走廊尽头的电梯“叮”地响了。暗夜里,那声音像钢针戳耳膜。我猛地回头——木椅停在半空,椅面朝下倾斜30度,仿佛真有人刚起身离去。而走廊空荡,只有消毒灯在墙上游移。

后半夜再没敢合眼。天亮交班时,我攥着值班表问带教老师:“李老师,三楼那木椅……”她擦着眼镜笑:“哟,吓到我们小林了?那椅子啊,原先属于陈护士长,二十年前就在这儿了。”

陈护士长?我搜遍记忆,医院荣誉墙有张泛黄照片,穿白大褂的老太太坐在木椅上,怀里抱着个哭哭啼啼的患儿。带教老师说,陈护士长退休前最后一晚,就坐在那椅上写护理总结,突然心梗走的。打那以后,总有护士说半夜瞧见木椅晃,像陈护士长还在守着值班室。

随机图片

“迷信!”我嘴上硬,心里却松快些。当晚再值班,特意绕到木椅前,指尖抚过斑驳的木兰花:“陈奶奶,您要是在,教教我静脉穿刺呗,今天又扎错俩……”话音刚落,窗外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,木椅竟轻轻晃了晃,幅度温柔得像有人在哄:“小姑娘别慌。”

后来我常跟木椅“聊天”,说抢救室的惊心动魄,说患者家属的谢意。有回值大夜班,抢救完心衰患者,瘫坐在木椅上掉眼泪,椅身忽然稳稳托住我的背,晃得舒缓,像有双温暖的手在拍。

再后来,我成了带教护士。带新来的小姑娘值班时,她也会攥着我的袖子偷瞄木椅:“姐,它真会动?”我就指给她看荣誉墙上的陈护士长:“这椅子啊,守着的是份心——当年陈奶奶守着值班室,就盼着每个夜班护士别害怕,每个患者能平安。现在啊,她的椅子还在守着呢。”

今夜月光淌进值班室,木椅又轻轻晃起来。我对着空椅笑,倒杯热茶放在椅前:“陈奶奶,新来的小丫头进步可快了,您瞧瞧?”风掠过窗棂,椅腿和瓷砖的“咯吱”声,像极了老人温和的笑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