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林守着医院投诉台的第三年,终于撞见桩怪事。

投诉台藏在门诊楼拐角,木柜子掉漆,搪瓷信箱边缘生了锈。每天清晨,小林把前一日收到的投诉信分类归档,日子像消毒水浸泡过的棉签,僵直又乏味。直到那天,一封泛黄信纸的投诉信摆在台面上——字迹歪扭,控诉住院部护士换药时“把人当木头戳”。小林登记、编号,习惯性塞进搪瓷信箱的投信口,金属碰撞声在走廊荡出回音。
第二天清晨,那封投诉信竟平平整整躺在登记册上,投信口的锈迹还沾着信纸边缘的纤维。小林以为自己记错了,重投一次,第三日清晨,信纸边缘卷着相同的锈色纤维,稳稳趴在台面上。
监控室里,小林攥着保温杯的手直冒汗。凌晨两点十七分,搪瓷信箱的投信口突然“咔嗒”轻响,那封投诉信像被无形的手托着,缓缓滑出台面,落回登记册旁。保安李叔凑过来,浑浊的眼突然睁大:“这信箱……三十年前就有了。”
李叔的故事裹着陈年消毒水味漫出来:早年投诉台在住院部一楼,有个叫王桂芝的老太太,总投诉护工没给老伴翻身子。信写了七八封,可没等处理,老爷子就走了。后来王桂芝也住了院,临终前攥着最后一封投诉信,说“要给老头子讨公道”,人没了,信也跟着没了下落。
小林摩挲着反复飞回的投诉信,突然发现信纸背面洇着淡淡墨痕,像是被泪水泡过又晒干。她重新誊写投诉内容,在末尾添了句:“您说的护工已调岗培训,若有后续诉求,可随时联系投诉台小林。”把新信塞进信箱时,指尖在投信口多停了两秒,竟觉有股凉丝丝的风擦过指节。
次日清晨,投诉台干干净净。此后半年,再没见过会“回家”的信。偶尔值夜班,小林会对着搪瓷信箱发呆,想王桂芝奶奶终于带着信,在某个月光漫漶的夜里,把积攒的委屈和牵挂,轻轻搁在了该去的地方。
投诉台的日子照旧刻板,可小林再登记每封投诉信时,总会多瞧两眼字迹——有的歪扭如枯藤,有的工整似印刷体,却都藏着活人或故人没说出口的、沉甸甸的盼头。而那只生了锈的搪瓷信箱,总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,像在替某个圆满的故事,无声守着医院走廊的晨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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