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在市立医院门卫室守了整整十五年。这值班室挨着住院部后墙,夜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,唯有墙上四台监控屏幕泛着幽蓝的光,像四只瞪圆的眼睛。
那天凌晨两点,老张正蜷在藤椅上打盹,忽然听见监控主机“嘀”地轻响。他猛地睁眼,就见3号屏幕——外科楼后巷的画面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抹成灰白,像是有人拿橡皮在液晶屏上擦。老张蹦起来扑向控制台,手指哆哆嗦嗦点开回放,好家伙,从当晚零点开始,后巷的记录全没了,连时间轴都干干净净。
“活见鬼了。”老张嘀咕着,摸出搪瓷缸灌了口浓茶。这医院怪事多,可监控自动删记录还是头回见。他记得上个月后勤科老周说过,外科楼后巷以前是太平间旧址,十年前才改建。正琢磨着,走廊尽头传来极轻的“咯吱”声,像是木门轴缺油的响动。老张攥着强光手电冲出去,住院部后巷空荡得能回音,唯有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地砖。
回到值班室,老张不死心,又翻查其他监控。奇怪的是,只有外科楼后巷的记录像被啃过的磁带,其他画面都 intact。他摸出烟盒,打火机“咔嗒”响了三次才点燃,火光里映出墙上泛黄的值班表,去年今日那栏,写着“李师傅请假,老张代班”——那天夜里,外科楼后巷送来个车祸伤者,后来家属闹事的场景还在他脑子里晃。
后半夜,老张不敢合眼。监控屏幕每隔半小时就“嘀”一声,3号屏的灰白区域竟在慢慢扩大,像团发霉的菌斑。他盯着控制台,突然发现键盘上沾着几缕极细的灰,像有人刚摸过。老张脊梁发寒,想起住院部保洁阿姨说的:“后巷夜里总飘白影,像是穿病号服的……”

天光微亮时,保卫科王科长来换班。老张指着监控结结巴巴说完,王科长当场拨通维保电话。技术人员折腾了仨小时,摊手说:“主机没病毒,硬件也没坏,记录就是被权限级指令删的,像……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操作。”
打那天起,每到月圆夜,外科楼后巷的监控就会自动清空。老张偷偷观察过,删记录前,监控画面里总会闪过个模糊的轮廓,像个人影弯腰在翻什么。有回他壮着胆往后巷墙角撒了把香灰,第二天监控没删,可香灰全成了碎末,散得干干净净。
如今老张还守着门卫室,抽屉里藏着半瓶白酒,夜里听见“嘀”声就抿两口。他没跟任何人说,上个月整理旧物时,在值班室顶棚发现个生锈的平安符,正是十年前那个车祸伤者家属塞给他的。符上的红绳断了,坠子裂成两半,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掰过。
今夜月光又圆,3号屏幕的幽蓝里,那团灰白如期而至。老张揉了揉眼,突然笑了——也许真有个执念太深的魂,在找当年没说完的话,而监控记录,是它唯一能擦掉的“证词”。值班室的老钟“当”地敲了三下,老张往搪瓷缸添了勺红糖,盯着逐渐泛白的屏幕,竟觉这抹除的动作,温柔得像场无声的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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