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十点,病理科的走廊泛着冷白的光,福尔马林的气息在空气里织成一张黏腻的网。我蹲在标本储存室整理蜡块盒,指尖刚触到编号“20240315 - 07”的蜡块,就觉掌心一烫——本该坚硬如琥珀的石蜡,竟像融化的雪糕般沁出温热的油光。

“不可能。”我攥着半融化的蜡块后退半步,后背撞上铁皮储物柜。室温22度的显示屏亮得刺眼,储存柜的密封锁扣完好无损,可那团蜡正顺着指缝往下淌,在白大褂上洇出浑浊的印子。病理科的蜡块经福尔马林固定、梯度酒精脱水、二甲苯透明,最后浸蜡包埋,硬度堪比石膏,怎么会平白无故融化?

我翻出当天的送检记录:标本来自胸外科,患者是个三十岁的男人,送检单上“病史”一栏空着大半,家属签字时手抖得厉害,指甲缝里还嵌着深色的泥。当时就觉得奇怪,可忙起来也没细想。现在盯着逐渐瘫软的蜡块,那些细节突然像针尖扎进太阳穴。

“小林?”走廊传来老李的脚步声,这位干了二十年病理科的“活字典”端着搪瓷缸,杯沿还挂着枸杞。他瞅见我手里的蜡块,搪瓷缸“当啷”磕在门框上:“这、这是……”老李的老花镜滑到鼻尖,指尖颤抖着抚过蜡块表面,融化的石蜡在他掌心积成一汪,映出两双瞳孔里的震惊。

“查过温湿度没?”老李拽着我往空调控制器冲,显示屏上22℃、50%湿度的数字稳如磐石。他又撬开储存柜底部的通风口,滤网干干净净,连灰都没积。“怪事。”老李从白大褂内袋摸出个小放大镜,对着蜡块断面瞧了足足五分钟,突然指着其中一丝纤维状结构:“这标本里掺了啥?石蜡里混着不明脂质,熔点被改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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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俩连夜翻出患者的冰冻切片报告,诊断栏赫然写着“待免疫组化”,可蜡块里的组织却像泡在热油里的果冻,边缘泛着诡异的透明。更蹊跷的是,当我们想联系胸外科追查病史时,住院部反馈那患者三天前突然出院,家属留的手机号是空号。

凌晨两点,储存室的荧光灯开始闪烁。老李把半融化的蜡块放进 - 20℃冰箱,转身时叹气:“干病理这么多年,头回见蜡块自己化的。这标本里藏的秘密,比癌细胞还难缠。”冰箱门合上的刹那,我瞥见蜡块表面凝结的冰晶里,裹着一缕极细的、泛着金属光泽的丝——像某种未知的合金,又像谁刻意埋下的伏笔。

病理科的黎明来得很慢,福尔马林的味道里混着未散尽的蜡香。那个融化的蜡块被封进物证袋,可谜团像增殖的肿瘤,在科室的角落悄悄膨胀。后来听检验科的老张说,那天夜里医院变电室跳闸三次,监控录像里,标本储存室的门明明锁着,却有团模糊的影子晃过……

如今再整理蜡块时,我总会盯着编号“20240315 - 07”的空位出神。病理科藏着太多生死密码,可有些密码,连石蜡都封不住,连显微镜都照不透。就像那夜融化的蜡,流淌的不仅是石蜡,还有藏在诊断书背面的、见不得光的暗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