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本室的灰有脾气。老周总这么念叨,新来的小夏头回听时,正踮脚擦展柜顶的福尔马林罐,玻璃反光里,老周佝偻着背,鸡毛掸子在半空顿了顿——西北角那片地砖的灰,厚得能把鞋印吞掉,他却绕着走。
标本室里的灰,藏着老周的心事
医院标本室窝在住院部负一层,窗户朝西,过了下午四点,光就跟犯懒似的,把标本罐照得昏昏沉沉。老周在这儿管了快二十年,每天擦玻璃、掸灰、给标本换福尔马林,动作熟得像在抚摸老伙计。但西北角那方地砖,他永远绕着擦——哪怕灰积得能盖满整个鞋印,他也只拿鸡毛掸子虚晃两下,跟躲着啥忌讳似的。

小夏是护理系新来的实习生,被派来整理标本档案。头天她就瞅见这怪事:“周叔,那角灰太厚了,我扫扫?”老周手猛地抖了下,鸡毛掸子上的灰“扑簌簌”掉了半罐,惊得展柜里的福尔马林都晃了晃。小夏赶紧缩手,可好奇跟罐子里的甲醛似的,在心里飘来飘去。
那层灰下,躺着被遗忘的过去
第三天晌午,老周临时被喊去门诊帮忙,小夏瞅准机会,猫腰蹭到西北角。蹲下来一吹,灰雾里,地砖缝竟嵌着铜色刻字:“1998年,王师傅守最后一班”。再仔细看,旁边还有道浅得快化了的划痕,像支没水的钢笔硬戳出来的。
正研究着,老周突然推门进来,手里攥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瞅见小夏蹲在灰堆旁,他喉头滚了滚:“这是我师傅……他走前特意说,标本室的灰别全扫了,有些念想得埋在里头。”铁盒“咔嗒”打开,一本泛黄的工作手册露出来,第一页贴着张黑白照: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抱着玻璃罐,罐里躺着朵晒干的矢车菊,花瓣都褪成米白色了。
“那时候标本室没现在这么多规矩,我师傅爱收患者的谢礼。有个小姑娘做完手术,非把窗台上的矢车菊塞给我们……后来她复发走了,师傅就把花做成标本,说‘灰落上来,故事就沉淀了’。”老周指尖划过手册里“勿扫此灰”的批注,眼角的皱纹里像浸了水。
扫灰时,故事自己冒了出来
打那以后,小夏再没提扫西北角的灰。跟着老周整理档案时,她发现好多标本标签旁都记着零碎事:“李婶送来的桂花糖,说标本像她痊愈的肺”“小张出院前画的罐上太阳,现在颜料还亮着”……原来标本室的灰不是脏,是一年年攒起来的、关于生命和告别的温度。
后来老周教小夏擦标本,手搭在她手腕上轻轻抖掸子:“灰要轻轻掸,像给故事挠痒痒。”西北角的灰依旧厚,却成了小夏最愿意待的角落——她知道每粒灰尘落下来时,都抱着一段没被忘掉的过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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