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屋顶的杂草：悄悄生长的陪伴与告别

医院住院部七楼的屋顶平台，总有些不请自来的绿意。保洁阿姨拖地时，余光会扫向围栏边的狗尾草——风掠过，细穗子晃啊晃，倒像专程来探望病人的访客，安静又倔强。

护士站窗台外的绿意

护士小夏轮岗到内科后，总被病房里的咳嗽与仪器嗡鸣搅得失眠。直到值大夜班时，她揉着酸胀的肩膀望向窗外，竟瞧见屋顶杂草里钻出几株蒲公英，白绒绒的球在风里颤巍巍，像极了儿科病房孩子攥着的棉花糖。

从那以后，小夏开始留意这些草。雨后砖缝冒出嫩茎时，连住院部走廊的百合香都压不住野草的腥气。给302病房送药时，老人李叔正扒着窗台看天，见小夏张望，指了指屋顶：“我年轻插过秧，苗儿就是这么拱土的，这医院屋顶倒成了它们的田。”

轮椅上的目光追着草

李叔是胃癌晚期，子女远在外地。每天晌午，护工推他晒太阳，轮椅总转向能看见屋顶的角度。小夏给李叔换补液时，他常絮叨：“那草昨天没开花，今个就结穗，比人活的利索。”小夏笑着接话：“您看那马齿苋，叶子肥嘟嘟的，我老家门前多得是，凉拌可鲜。”

李叔眼睛亮起来：“我老伴以前就爱拌马齿苋，撒点香醋，红辣椒一炝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喉头猛咳，小夏递水时，纸巾洇开暗红斑点。两人沉默着，只有风掠过草叶，发出细碎的响。

雨夜里的草和没说出口的话

入梅后雨不停，小夏值夜班时听着雨打玻璃，突然担心屋顶的草。她套上护士服外套摸上平台——地砖缝积着水，狗尾草被雨打弯了腰，蒲公英绒球早落了，却有新草从积水里昂起嫩叶，嫩得能掐出水。

小夏折了片壮实的马齿苋叶，用纱布包好揣进口袋。往病房走时，302传来仪器长鸣，护工哭声混着雨声。那夜，她把马齿苋叶放进李叔枕边搪瓷缸，缸沿还留着他漱口的水痕。

杂草消失后的晨光

一周后，后勤组清理屋顶，说怕根系顶坏防水层。小夏送药时，李叔床位空了，阳光落在原先望草的窗台，只剩干净地砖。她怔愣间，却发现护士站花盆里插了几支狗尾草，细穗子在空调风里晃，像极了月光下的模样。

后来小夏再遇屋顶长草，总会想起李叔的话：“草在砖缝里活，人在难处里熬，都得挣口气。”那些没名字的杂草，在钢筋水泥间陪过盼老伴饭菜的老人，陪过找慰藉的护士，把生死间的细碎时光，织进了每片摇晃的草叶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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