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东头的老周养了二十多年马,最宝贝的就是那匹叫黑炭的老黑马。黑炭浑身的毛像浸了墨,只有蹄子尖泛着点白,跟老周的旧解放鞋一个色。从二十岁出头拉着黑炭去县城送粮,到现在五十多了帮邻居拉家具,黑炭的蹄子踩过村里每一条土路,连邻村后山那座破庙的门槛都记得——去年清明,老周带它去上坟,黑炭居然自己绕到庙后,啃了两口当年它小时候吃的野枸杞。
“这老伙计,记路比我记我家存折密码还清楚。”老周总跟人这么说,说的时候手就不自觉摸黑炭的耳朵,黑炭也会歪着脑袋,用下巴蹭他的手背,像在说“那是”。
暴雨里的岔路口:黑炭不肯走大路
那天傍晚,老周刚把院子里的柴火码好,邻居张婶就急急忙忙跑过来,手里攥着个快递箱:“周哥,我家强子在县城寄的药,我男人去镇上了,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过去?”老周抬头看天,西边的乌云像块浸了水的黑布,正往这边压。“要不等等?”他犹豫,“怕要下雨。”张婶快哭了:“我妈有哮喘,这药断不得……”老周咬了咬牙,转身去牵黑炭:“走,顶多半小时,赶在雨下来前回来。”
可刚出村头,雨就砸下来了。老周攥着把破伞,伞骨被风吹得“吱呀”响,雨点子砸在伞面上跟敲鼓似的。平时熟悉的土路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,老周眯着眼看路,突然就到了一个岔路口——左边是平时走的大路,铺过碎石子,右边是条长满草的小路,他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地里摘棉花走过,后来村里修了大路,这小路就荒了,草都快齐腰了。

黑炭停在岔路口,鼻子里喷着热气,不肯动。老周拽了拽缰绳:“走啊,左边是大路!”黑炭却往右边挪了两步,尾巴甩得啪啪响,像是在说“不”。老周急了,扬起鞭子虚晃一下:“你这老东西,跟我耍脾气?”可黑炭纹丝不动,反而低下脑袋,用鼻子蹭了蹭右边的草。
黑炭的“小脾气”:泥塘里的旧鞋印
老周没办法,只能跟着黑炭往右边走。小路的草被雨水压得贴在地上,老周深一脚浅一脚跟着,裤脚都沾了泥。走了大概十分钟,前面居然没路了——是一片泥塘,水面上飘着几根枯草,泥里还陷着个破筐。老周气得踢了一下车辕:“你这破马,把我带沟里了!”
可黑炭却站在泥塘边,低着头闻地面,耳朵竖得直直的。老周蹲下来,摸了摸泥地,突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——是个旧鞋印,鞋跟处有个破洞,跟他去年帮人拉货时穿的那双解放鞋一模一样!去年秋天,他拉着黑炭去邻村拉红薯,路过这片泥塘,脚陷进去了,还是黑炭用嘴叼着他的袖子,把他拉出来的。“难道……”老周抬头看黑炭,黑炭正看着他,眼睛里像有团火,像是在说“我没走错”。
泥地里的回头路:原来它记的是小时候的路
老周咬了咬牙,跟着黑炭往泥塘旁边走。黑炭的蹄子踩在泥里,每一步都很稳,像在踩熟悉的台阶。走了大概五分钟,前面居然出现了一条窄窄的路——是小时候的田埂!老周突然想起,黑炭刚到他家的时候,才刚断奶,他每天早上都带着它去田埂上放马,黑炭跟着他跑,踩得田埂上的草都倒了,后来村里修了大路,田埂就荒了,可黑炭居然还记得!
“原来你记的是这条路啊!”老周摸着黑炭的脖子,声音都哑了。雨还在下,但黑炭的脚步越来越快,尾巴甩得更欢了。终于,前面出现了张婶家的房子——原来田埂绕了个弯,居然比大路近了一里地!张婶站在门口,看见他们就喊:“周哥,你可来了!我刚听人说,大路被暴雨冲毁了,好多人都困在半路上!”
老周坐在张婶家的门槛上,看着黑炭在院子里吃干草,心里像揣了块暖宝宝。黑炭吃两口,就抬头看他一眼,像在说“我没说错吧”。晚上回家的时候,雨停了,月亮从云里钻出来,照在黑炭的背上,泛着柔和的光。老周摸了摸黑炭的耳朵:“老伙计,原来你不是识途,是识我啊——你记的不是路,是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步。”
黑炭甩了甩尾巴,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背,像是在说“那是”。村里的狗叫了一声,远处传来青蛙的叫声,老周笑了,牵着黑炭往家走,影子被月亮拉得很长,像两个老朋友,一起走过了所有的风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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