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娘把晒得发硬的鱼干往我兜里塞时，我正盯着码头那艘老船——船身的红漆掉了大半，船舷上刻着爸爸年轻时写的“海之子”，船锚上还缠着去年台风天挂上去的海带。
“小棠，今晚的杂鱼汤要多放姜，你上次说胃寒。”阿娘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，我赶紧把摸船舷的手缩回来，却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老水手阿福伯。他正坐在码头的石墩上，手里攥着个破陶壶，跟几个小伙子讲“海那边的岛”：“那岛的沙子是金红色的，树上挂着像灯笼似的果子，还有会唱歌的海鸟——可惜我当年船坏了，没敢上去。”
风把他的话吹得飘起来，我盯着海平线外的云，忽然想起爸爸藏在箱子里的航海日志：“1998年，台风‘海燕’过后，我在北纬23度遇到一座无名岛，岛上的泉水是甜的。”
那天晚上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凌晨四点，我爬起来，摸黑从爸爸的工具箱里偷拿了指南针和防水火柴，又从厨房抓了把干馒头，悄悄溜到码头。老船的锚链锈得厉害，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拉起来，船桨划进水里时，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，凉得我打了个寒颤。
“小棠？”身后突然传来声音，我吓得差点掉进水里——是阿福伯，他手里举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，“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要闯祸，给，这是我当年存的压缩饼干，比你那干馒头顶饿。”他把布包塞给我，又摸了摸老船的船舷，“这船我当年跟你爸爸一起修过，结实着呢。”
太阳刚跳出海面时，我已经划出去好几里地了。海水从深蓝变成浅蓝，偶尔有飞鱼掠过水面，溅起小小的浪花。我哼着阿娘教我的渔歌，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水手。
可到了中午，天突然变了。乌云像被谁打翻的墨汁，一下子涌过来，风把船帆吹得“哗哗”响，海浪像小山似的扑过来，我拼命抓着船舷，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甩出去了。“轰隆”一声，雷声在头顶炸开，我吓得哭起来，手里的指南针掉进了海里。
等我醒过来时，天已经黑了。船搁浅在一片沙滩上，船帆破了个大洞，船桨也不见了。我摸了摸口袋，阿福伯给的压缩饼干还在，可水没了——我喉咙干得发疼，站起来时差点摔倒。
沙滩上的沙子是金红色的，像阿福伯说的那样。我扶着船走了几步，忽然听到“咕咕”的声音——是从灌木丛里传来的。我壮着胆子走过去，看见一只海鸟，它的翅膀流着血，正缩在叶子底下发抖。“别怕，我不会伤害你。”我轻声说，从衣服上撕了块布，给它包伤口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被鸟叫吵醒。那只海鸟站在我旁边，翅膀上的布已经干了，它歪着脑袋看我，然后扑棱着翅膀往树林里飞。我跟着它走，穿过一片灌木丛，看见一眼泉水——泉水从石头缝里流出来，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小鱼。我蹲下来喝了一口，甜得像阿娘做的蜜枣汤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跟着海鸟找果子，用破船板做了个简易的棚子，晚上就躺在棚子里看星星。海鸟每天都会来，有时候会衔来几根树枝，有时候会站在我肩膀上，用喙轻轻碰我的脸。
第七天早上，我正在捡贝壳，忽然看见远处有船帆——是爸爸的船！我拼命挥手，喊得嗓子都哑了。爸爸跳下来，抱着我哭：“小棠，你吓死爸爸了！”
回家的路上，爸爸告诉我，是阿福伯发现我不见了，赶紧叫了村里的人出海找。“那只海鸟呢？”我问，爸爸指着天上，一只海鸟正跟着我们的船飞，“它一直跟着我们，好像在送你。”
那天晚上，村里的人都来我家，阿娘做了满满的杂鱼汤，阿福伯举着陶壶笑：“小棠，你比我当年勇敢多了。”我看着窗外的海，想起那座无名岛的金红色沙子，想起泉水的甜味，想起海鸟的温度——原来冒险不是去远方，是敢迈出第一步，是遇到困难时不害怕，是学会照顾别人。
现在，我还是会每天去码头看老船。有时候，阿福伯会跟我讲他当年的冒险故事，有时候，我会跟村里的孩子讲我的无名岛。爸爸说，等我再长大一点，他要带我去更远的海——但我知道，最棒的冒险，其实已经在我心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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