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件白帢青衫,还是三年前新做的。那时我刚中了举,意气风发,觉得前程似锦,便扯了最好的杭绸,请城里最有名的裁缝,做了这一身。白帢素净,青衫雅致,穿在身上,走在街上,谁不赞一声“好个清贵的读书人”?

 《白帢青衫的落魄境遇的故事》(1)

如今,这身行头却成了我最大的讽刺。

白帢的边缘已经泛黄,洗得多了,料子也薄了,透着一股寒酸气。青衫更是褪了色,手肘处磨得几乎见了底子,细细的丝线耷拉着,诉说着主人的落魄境遇。谁能想到,曾经的风光举人,会落到这般田地?

 《白帢青衫的落魄境遇的故事》

一切皆因那场该死的党争。朝堂上的大人物们翻云覆雨,我们这些小鱼小虾,不过是池中之殃。一纸莫名其妙的牵连,我的功名被革,家产抄没。顷刻之间,我从云端跌落泥淖。

最初的那段日子,真是难熬。从前称兄道弟的朋友,见了面都绕道走,生怕沾上我的晦气。亲戚更是大门紧闭,推说不在。世态炎凉,我算是尝了个透。

人总得活下去。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凭着肚里还剩的几点墨水,摆个摊子,替人写写家书、抄抄文书。摊子就设在城南的牌楼底下,那里人来人往。

只是这身白帢青衫,与这营生格格不入。寻常代写先生,多是布衣短打,而我这一身,太过扎眼。有人觉得我故作清高,引来不少嗤笑和奚落。“哟,这不是当年的举人老爷吗?怎么沦落到这般地步了?”诸如此类的话,早已听惯。

我也想过脱了它,换上一身粗布衣裳,或许能少些注目。但每次要脱时,又犹豫了。这似乎是我与过去那个自己唯一的联系,是我残存的最后一点体面。穿着它,我仿佛还能记得自己是谁。

生意很清淡,常常枯坐一日,也揽不到一桩活计。饿肚子的滋味,不好受。我只能把裤腰带勒了又勒,看着对面包子铺升腾的热气,默默咽口水。

直到那天,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到我的摊前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,信纸边缘都磨毛了。

“先生,”她声音沙哑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恳求,“能……能帮我念念这信吗?我儿子寄来的,他在外面当兵,我不识字……”

我请她坐下,接过那封信。信不长,大抵是报个平安,说些军营里的琐事,末尾嘱咐母亲保重身体。我用尽量平缓温和的语调念着。

老妇人听得很仔细,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,听到最后,眼角渗出了泪花。她连连道谢,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几枚铜钱。

“先生,多谢你,这点钱……”

我看着她粗粝的手和那少得可怜的铜钱,心里猛地一酸。这可能是她一天的生计。我推开她的手:“举手之劳,老人家,不必了。”

她愣了一下,再次道谢,佝偻着身子走了。

我望着她的背影,半晌没动。忽然觉得,身上这件破旧的白帢青衫,似乎不再那么沉重了。它确实记录着我的落魄境遇,记录着从高处跌落的无奈与心酸。

但或许,体面从来不是靠一身衣裳来定义的。而是在于,即使身处泥泞,是否还能保持一颗干净的心。是在于,自己还能为别人做点什么,哪怕只是读一封信的小事。

风吹过,拂动我泛白的衣襟。我整了整衣衫,依旧破旧,却挺直了脊背,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位需要帮助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