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陈的修表铺缩在巷子深处,不到十平米,墙上挂满各式旧钟,嘀嗒声此起彼伏,像时间的合唱。他在这儿修了四十年表,手指因长期握工具而微微变形,但眼神依旧锐利,能捕捉最微小的齿轮偏差。
那年夏天,巷口贴出拆迁通知,整片街区将改建成商业中心。邻居们陆续搬走,推土机的轰鸣声一天天逼近。唯独老陈的铺子亮着灯,嘀嗒声依旧。
“老陈头,别跟钱过不去啊!”拆迁办的人第三次上门,将补偿合同拍在桌上,“这数目够你养老了。”
他只是擦着放大镜,“李老太的表还没修好,说好下周来取。”
那是块老式苏联表,主人移民前特地送来。零件早已停产,他跑遍全省旧货市场才配齐。
拆迁办的人摔门而去。当晚停电,老陈点起煤油灯,在昏黄光晕中继续摆弄那些细小的齿轮。钨钢镊子在他指间稳如磐石,将发丝细的游丝装入擒纵轮。
推土机开到巷口那天,所有人屏息等着冲突。却见老陈缓缓走出,手里捧着那块苏联表。表壳重新抛光,走针声清脆坚定。
他当着众人的面将表贴在耳边,露出孩童般的笑容:“修好了。”
第二天,老陈交还最后一块表,默默收拾工具。拆迁队长突然问:“值得吗?”
老人指着满墙钟表:“它们不只是机器。每块表里都装着人的念想——结婚纪念、高考时刻、重逢之约。时间可以推倒墙壁,但总得有人守住承诺。”
他最后离开时,整条巷子空空荡荡。唯有时钟们继续走着,在废墟之上恪守与时间的约定。
后来商业中心建起钟楼,顶层放着老陈修好的第一座挂钟。人们说,全城只有这座钟永远分秒不差。
或许有些坚守看似徒劳,却让冰冷的城市有了温度。那些嘀嗒声从未消失,只是融入了更广阔的时间长河,继续丈量着世间的信念与永恒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