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蹲在马路牙子上，烟抽得那叫一个凶，脚下已经丢了七八个烟屁股。傍晚的风一吹，那股子焦油味混着尘土气，直往他鼻子里钻，呛得他连连咳嗽，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，又抖出一根“红塔山”，就着快烧到过滤嘴的旧烟头，续上了火。
他心里堵得慌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烂棉絮。
就下午那点破事。他开着自己那辆二手小面包给人送货，拐弯时为了抢那两三秒的黄灯，油门踩深了点。后视镜里，他清清楚楚瞧见一个骑共享单车的小伙子，为了避让他，车把猛地一甩，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绿化带。
当时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下意识点了点刹车。后头的车可不耐烦，喇叭按得震天响。透过后窗，他看到那小伙子已经爬起来了，正掸着身上的土，好像没啥大事。
“应该…没事吧？”老张心里嘀咕，“又没碰着他。我要是停下，后头肯定堵一长串，再扯皮起来没完没了，这单货指定延误，平台罚款可狠着呢……”
就这么一犹豫，那脚刹车彻底松开了。他瞄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人影，心一横，方向盘一打，汇入了滚滚车流。他给自己找了好些理由：没撞上、没时间、罚款重、生活难……仿佛这些理由能把心里那点不安彻底摁下去。
可这不安，像颗种子，从他逃离现场的那一刻就在心里发了芽。随后几个小时，它悄无声息地疯长，藤蔓缠得他五脏六腑都揪扯着疼。那小伙子摔倒的样子，在他脑子里一遍遍过电影，越来越清晰。
烟抽到一半，手机响了，是老婆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，说儿子今天数学考了满分，等着他回来表扬呢。
挂了电话，老张鼻子猛地一酸。他想起儿子那张灿烂的笑脸，想起自己常拍着儿子肩膀教育他：“小子，在外面做人做事，得堂堂正正，要负责任，不能当缩头乌龟！”
可现在呢？自己这行为算啥？跑了？躲了？为一个订单，就把自己平时挂在嘴边的道理全喂了狗？他想象着，万一那小伙子当时摔狠了，万一出了什么事……而自己这个“肇事者”，却像个贼一样溜了。这要是让儿子知道了，他这当爹的脸往哪儿搁？那点儿罚款，那几分钟的延误，跟自己良心的重量、跟自己在家人心里的形象一比，算个屁！
“不行！”老张猛地站起来，把还剩大半截的烟狠狠摔在地上，用脚碾得粉碎。
他跳上车，凭着记忆一路开回那个路口。天色已经彻底黑透，路灯昏黄，那个路口空无一人，只有车辆穿梭。他在那儿来来回回绕了四五圈，明知不可能再找到人，却像完成某种仪式。
最后，他把车规规矩矩停到路边，掏出手机，深吸了一口气，拨通了122交通事故报警电话。
“喂，交警同志您好。我…我举报个人……不，我举报我自己。下午五点左右，我在建设路和解放路交叉口，为了抢灯转弯，可能…可能影响了一个骑车的人，他摔倒了。我当时…我当时没停车，直接走了。对，这是我的车牌号……我现在心里过不去，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理。”
电话那头记录着，老张的心反而一下子落到了实处，那团堵了几个小时的烂棉絮，好像突然被拿掉了。虽然等着他的可能是处罚，是麻烦，但他终于能挺直腰杆，回去面对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睛了。
有些道义，钉在心里，不当不正地偏一寸，整个人生的重心，就全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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