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城里的人都说,林老师家的日子过得“不丰不俭”,刚刚好。
这话不假。林老师是中学语文教师,妻子文娟在图书馆工作,两人收入不算高,但也绝不窘迫。他们家住在学校分配的旧单元楼里,三室一厅,阳台上总养着几盆绿萝和茉莉,郁郁葱葱。家具是旧的,但擦得干净亮堂;饭菜简单,却总是荤素搭配,热气腾腾。
这种平衡,并非天生,而是林老师“算计”来的。

他曾是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。刚结婚时,他鄙夷一切物质追求,认为精神世界的丰盈高于一切。发工资了,他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整套《二十四史》,或者一方看上好久的歙砚,然后一家人就得连着吃半个月的素炒青菜。文娟温柔,从不抱怨,但女儿林晚晚正长身体,脸色总透着点菜叶的青黄。
转折点在一个秋雨夜。晚晚发烧,裹在被子里小脸烧得通红。林老师翻遍抽屉,却凑不出马上带她去大医院急诊的押金。最后是邻居张师傅开着面包车,帮忙把孩子送到医院,垫付了费用。
那晚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冰冷刺眼,林老师看着文娟焦急疲惫的侧脸,第一次对自己信奉的“精神至上”产生了巨大的怀疑。他所谓的风骨,差点压垮这个家最基本的安稳。

从此,他变了。他买了一本厚厚的牛皮账簿,开始事无巨细地记录家里的每一笔收支。“柴米油盐,必有定数”,这是他写在扉页的话。
他依然爱书,但不再毫无节制。他会耐心地等旧书网打折,或者去书店蹭书看,只把最魂牵梦绕的那本买回家。发奖金了,他会先划出一部分存入“家庭基金”,剩下的才敢小小挥霍一下。他会计算哪家菜市场的蔬菜傍晚最新鲜便宜,也会在女儿生日时,舍得订一个她最喜欢的奶油蛋糕。
日子像一架精准的天平,他小心地添减着两端的砝码。一端是房贷、学费、伙食费、人情往来;另一端则是给文娟买一条她舍不得买的新丝巾,是周末带晚晚去郊外踏青的油费,是留给自己买两刀上宣纸的“私房钱”。
这种精打细算,并非吝啬,而是一种深沉的负责。他追求的,不是财富的堆砌,而是“当需要钱时,手边恰好有”的那种从容。
女儿晚晚高中那年,想学艺术,费用不菲。许多亲戚劝林老师:“老林,这不是普通家庭玩得起的,太奢侈了,劝孩子算了。”
林老师没说话,只是晚上翻开了他那本账簿,算了很久。然后他对晚晚说:“爸爸给你算过了,钱够。你的文化课不能落下,这是退路。咱们家的日子,能托得起你的梦想。”
原来,他十几年的平衡艺术,就是为了能让这个家,拥有稳稳接住家人梦想的底气。
如今,林老师退休了,账簿却还留着。傍晚,他常和文娟在阳台喝茶,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。茉莉花开得正好,清香淡淡。
文娟笑他:“算计了一辈子,累不累?”
林老师给她续上茶,也笑了:“累啊。但算计好了,你们就不累了。你看,咱们没大富大贵,但也没让你们娘俩受过委屈。想做的事,大体都做成了。这日子,不丰不俭,刚刚好。”
夕阳的余晖洒进来,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融在一起,稳稳地,贴在地上。这“刚刚好”的背后,不是运气,而是一个人用责任和爱,多年如一日,小心守护的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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