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“理论家”。当然，这个名头是他自封的。退休前在厂里做宣传干事的他，最擅长的就是从报纸缝里和互联网角落扒拉出些稀奇古怪的说法，再配上自己的一套逻辑，讲得唾沫横飞。
那天傍晚，小区槐树下照例围了一圈人。老张端着紫砂壶，清清嗓子，抛出他最新的研究成果：“我跟你们讲，这地球啊，根本就不是圆的。”
众人哄笑。卖菜的老李头揶揄道：“老张，又喝多了吧？卫星照片都拍着呢！”
“肤浅！”老张一拍大腿，“那都是PS的！你们想想，为什么所有飞机航线都是弧线？为什么地平线看起来是平的？真相是——地球根本就是个大盘子！我们都被骗了！”
他越说越激动，从古人“天圆地方”讲到NASA阴谋论，再扯到外星人控制人类认知。有人摇头走开，有人听得津津有味，还有人掏出手机偷偷录视频。
最让我惊讶的是站在外围的王家小子。那孩子正读高中，平时沉迷手机游戏，对啥都提不起劲。此刻却瞪大眼睛，听得入神。
没过几天，小区里就出了怪事。物业贴出通知，说好几个楼层的消防栓被人用螺丝拧死了。调查监控发现，竟是王家小子干的。他被逮住时还振振有词：“老张叔说了，火灾都是政府放的烟雾弹，根本用不上消防栓。”
老张得知后，第一反应竟是得意：“看看，还是有明白人！”
事情却没完。楼上刘奶奶的心脏病药被孙子扔了，因为孩子听老张说“制药厂都在下毒”；底商超市的进口食品遭大面积退货，据传是老张那句“外国食物都有辐射”起了作用。
最离谱的是某个周日上午，整个小区突然断电。查了半天才发现，变电箱被人用铁链锁了三道锁——又是老张的“忠实信徒”干的。这次是个三十多岁的失业青年，他理直气壮地说：“老张说了，电辐射会改变DNA，停电才是为民造福。”
老张坐在物业办公室里，面对愤怒的居民，还在坚持他的“理论自由”。直到停电导致地下车库排风机停转，差点闷死被困在里面的邻居；直到刘奶奶因为断药送医抢救；直到王家小子被学校处分...
那天晚上，老张一个人坐在槐树下。我路过时，他拉住我：“老弟，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？我那就是...就是说着玩的啊！”
我看着他桌上那本翻烂了的《阴谋论大全》，叹了口气：“张叔，话语就像钉子，说出去就扎进心里了。您这哪儿是不根之论，分明是长了腿的荒诞啊。”
后来老张闭门不出整整一个月。再出现时，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槐树下，身边立了块纸牌子，上面是他工整的毛笔字：
“免费咨询——专治各种胡说八道。”
有人问他怎么转性了，他抿口茶，幽幽道：“我算是明白了，这世上最荒诞的言论，就是那些不用负责任的言论。”
槐花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，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的荒诞剧，终于等来了落幕的时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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