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把剑挂在议事厅正中的墙上已经三代人了。剑鞘是乌沉的黑色,上面镶嵌的宝石早被岁月磨去了光泽,可剑刃依然锋利,据说还能轻易劈开一头壮牛。在我们家族里,它叫“守护者”,是祖先在战场上用敌人的血淬炼出来的。每一任族长就职时,都要触摸这把剑发誓,誓死保卫我们的土地和人民。

可土地已经贫瘠,连年战乱让田埂上长不出像样的庄稼。男人们一批批上了战场,回来的却寥寥无几。村子里只剩下老人、妇女和孩子,还有无尽的等待和叹息。

那年秋天,敌人又来犯境。父亲,我们的族长,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,眉头锁成了死结。他望着墙上的剑,又望了望厅外萧索的村庄,最终长长叹了口气。“不能再这样了,”他说,“我们和他们都流了太多的血。”

族里的老人们炸开了锅。“耻辱!”“祖先的荣耀不要了吗?”愤怒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。父亲只是沉默地听着,等所有人都喊累了,他才缓缓开口:“荣耀不是让子孙后代活在恐惧里。真正的守护,或许不是拼个你死我活。”

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——派人给对方的族长送去一封信,邀请对方三日后正午,在边境那棵枯了半边的老槐树下见面。信使还带去了一样东西:我们这边最好的伤药。对方的部落同样被战争拖垮了,他们的伤员也需要救治。

三天后,父亲真的去了。他没带那把“守护者”,只带了一个随从。对方族长也来了,同样孤身一人。他们就在那棵代表死亡与分割的老树下,谈了整个下午。没人知道具体谈了什么,但黄昏时分,他们各自离开时,竟然互相点了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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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父亲做了一件更惊人的事。他请来最好的工匠,不是铸剑,而是打造一把特别沉重的铁犁。他召集了所有族人,在议事厅前升起熊熊炉火。在众人注视下,他亲手从墙上取下那把象征着荣耀与战争的“守护者”,沉默地看了很久,然后毅然将它投入火中。

铁锤砸在烧红的剑身上,声音沉重,每一下都像砸在人们的心上。剑身渐渐变形,失去了凶器狰狞的模样。最后,它被锻打成了一把深黑色的、闪着沉稳光泽的犁头。

第二天,父亲带着几个年轻人,驾着牛,扛着那把特殊的犁,走到了边境线上。对方的族长也带着人来了,他们手里拿着的,不再是武器,也是农具。两家曾经的世仇,就在那片被鲜血浸透过的土地上,并肩扶犁,犁开了第一道深沟。

那一下,翻开的不仅仅是坚硬的土地,更是几十年的仇怨和隔阂。

战争没有赢家,但和平让每个人都成了赢家。后来,那棵枯了半边的老槐树,第二年春天竟然抽出了新芽。

如今,那把犁被放在村子的纪念馆里,就在原来挂剑的地方。下面的铭文写着:“我们选择种下种子,而不是埋葬死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