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一院的老住院楼像块浸了水的海绵,阴雨天里连空气都沉甸甸的。耳鼻喉科在三楼最深处,走廊尽头的声导抗仪被一块褪色的蓝布盖着,布角垂在积了灰的操作台上,和旁边泛黄的病历夹、生锈的听诊器挂架,构成一幅旧照片似的画面。
我叫周雅,新来的实习护士。护士长说那台声导抗仪该清理了,让我趁着值班空隙擦擦。我掀开蓝布,仪器外壳是老式的银灰色,屏幕边缘有些脱胶,开机键按下去时,“咔哒”一声像老骨头的呻吟。仪器很旧,却异常灵敏,连我指甲刮过台面的轻响,都能在声导抗图上激起细小的波纹。
“这机器邪门得很。”同科室的老护士王姐偷偷告诉我,“前几年有个病人,测完听力当天就发烧,后来查出是脑膜炎,没救回来。家属来闹,说仪器害了人。”我当时只当是巧合,笑着摇头,却没注意到王姐眼底的惧意。
真正的惊悚,在我值第一个大夜班时降临。
晚上十点,值班室只剩我和李医生。突然“滴——”的一声,走廊尽头的声导抗仪自己亮了。我头皮一麻,那台仪器明明下午被我关掉了,插头都拔了!屏幕上跳出检测界面,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“张梅”——去年冬天,就是这个名字的病人,在做完声导抗检测后突发休克,没救过来。
我攥着体温计的手开始抖,一步步挪过去。仪器屏幕上的声导抗数值疯狂跳动,鼓室压图歪歪扭扭,像个哭泣的人脸。更瘆人的是,我听见仪器的扬声器里,传出极细的啜泣声,和张梅生前最后那声呼救几乎一样!
“谁……谁在那里?”我嗓子发紧,走廊的灯忽明忽暗,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,又瞬间掐灭。我想按关机键,可手指刚碰到按钮,仪器突然“嗡”地一响,旁边的听诊器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仿佛有人猛地扯了一下。
窗外的树影被风揉成张梅的轮廓,她穿着病号服,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。我尖叫着后退,撞翻了病历车,哗啦啦的纸张声里,李医生冲了过来。

“怎么了?!”他打开走廊的应急灯,刺眼的白光下,仪器瞬间黑屏,一切恢复死寂。听诊器安静地躺在地上,张梅的影子也消失了,只有我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。
“仪……仪器自己开了……还显示张梅的名字……”我语无伦次,李医生皱着眉检查仪器,插头确实没插。“可能是线路老化,接触不良。”他试图安慰我,可我分明看见,仪器底座的缝隙里,渗出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,像血。
第二天我找王姐打听,她叹了口气,往走廊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那台机器是前前任刘医生留下的。当年他给个疑难病人测听力,仪器突然显示罕见的‘B型图’(注:正常B型图提示鼓室积液,但那次是幽灵般的异常),刘医生坚持让病人手术,家属不信,闹了一场。结果病人半年后恶化去世,刘医生自责得不行,没过多久,就在操作这台仪器时,从窗台摔下去了……”
我脊背发凉,想起昨晚仪器里的哭声,还有那滴血。王姐拍拍我的肩:“别再碰它了,这机器,总在半夜‘听见’不该听的声音。”
现在那台声导抗仪还在角落,医院想报废,可搬运工人说,一抬它,仪器就“呜呜”地哭。我再没敢靠近过,只是每晚经过三楼走廊,总觉得那蓝布下的屏幕,还在悄悄亮着,映着谁的脸。有时值班晚了,我会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细微的滴滴声,像有人在无声地哭泣,也像……仪器在偷偷“倾听”着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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