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十一点,市一院老楼的放射科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和CR机低沉的嗡鸣。我叫李默,今晚是我独自值班的第三个深夜。这台服役超过十五年的AGFA CR机像个哮喘的老人,每次启动都要喘半天,屏幕上的图像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“雪花”——老技师们叫它“鬼纹”,说旧机器待久了,总会沾点不干净的东西。
急诊铃突然炸响,打破了死寂。推床送进来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,胸闷气促,家属说他有老慢支。我机械地摆好体位,按下曝光键。CR机运转起来,屏幕上的预览图却让我皱起眉:老人的胸片上,右肺叶的位置,竟叠着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,惨白,五官扭曲,像隔着毛玻璃看进去的哭脸。
“设备故障?”我心里咯噔一下,重新校准参数,又拍了一次。这次图像更清晰了,那张脸非但没消失,反而浮现出更多细节——齐耳的短发,苍白的嘴唇,甚至能看清眼角的泪痕。这根本不是伪影该有的样子,伪影通常是条纹、斑点,可这分明是张……人脸。
我额头开始冒汗,转身想叫家属,却发现走廊空无一人,连推床都消失了。背后的CR机突然发出“咔哒”一声,像是自动吐片。我僵硬地回头,屏幕上的图像变了——不再是老人的胸片,而是一张女人的胸部正位片,影像清晰,唯独心脏的位置,赫然是刚才那张哭脸,正缓缓睁开眼,黑洞洞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我。
冷汗瞬间浸透了白大褂。我想起三年前的传闻:放射科旧楼曾有个女病人,叫林薇,就在这台CR机拍完片的当晚,从住院部天台跳了下去。当时她的胸片报告写着“未见明显异常”,但有老护士说,片子上好像有奇怪的影子,后来被压了下去。
我颤抖着伸手去关机器,指尖刚碰到开关,CR机却自己亮了起来,屏幕上开始循环播放林薇的影像。每一次循环,那张哭脸就离我更近一点,仿佛要从屏幕里爬出来。走廊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,空调滴水的声音变成了女人的呜咽,“救我……救我……”
我拔腿就跑,却发现脚像被钉在地上。回头看时,CR机的暗盒缓缓打开,一张泛黄的旧胶片滑了出来,上面正是林薇的胸片,心脏部位的阴影已经凝成了一个女人的侧影,她的手从影像里伸了出来,指甲泛着青黑,朝着我的脖子抓来……
“啊!”我尖叫着醒来,发现自己瘫在操作台前,CR机屏幕漆黑,只有待机的红光在闪烁。窗外天光微亮,刚才的急诊病人家属正焦急地敲门:“医生?片子好了吗?我爸还等着呢!”
我惊魂未定地调出刚才的影像——老人的胸片干净正常,右肺清晰。可当我放大图像的边角,在不起眼的位置,依然能看到一个极淡的、几乎透明的女人侧影,正对着我,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从那天起,我再也没碰过那台CR机。听说医院后来把它报废处理,拆解时,工人在暗盒的夹层里,发现了一张粘在里面的旧胶片,上面是林薇的胸片,心脏部位的阴影,和我那晚看到的,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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