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十一点的PET-CT室,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和空调的嘶嘶声。冷光惨白地打在铅灰色的墙壁上,把老陈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,盯着控制台屏幕上的参数,指尖因为长时间操作有些僵硬。作为科室里资历最老的技师,老陈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扫描图像,但今晚,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。

急诊的电话是十分钟前打来的,说有个突发头痛的患者需要加急做PET-CT。患者被推进来的时候,脸色苍白得像纸,家属在外面焦躁地踱步。老陈按流程调试机器,注入显像剂,设置参数,一切都和往常一样。但当扫描结束,图像出现在屏幕上时,老陈的瞳孔猛地收缩了。

那不是正常的代谢显像图。在大脑的解剖结构旁,赫然叠加着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——那是三个月前因白血病去世的李梅!她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,嘴唇翕动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。老陈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,他用力眨了眨眼,以为是视觉疲劳产生的错觉。

“不可能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迅速调出机器的自检报告,各项指标均显示正常。他重新扫描了一次,甚至更换了成像算法,但那个女人的脸,依旧顽固地嵌在新的图像里,只是轮廓比刚才更清晰了些,能隐约看出她病号服的领口。

李梅的样子老陈记得很清楚。二十三岁的姑娘,化疗让她头发掉光,却总在扫描时强装笑脸,问他:“陈师傅,机器会吃了我吗?我好怕……”老陈当时还安慰她,说这机器是“照妖镜”,能找出身体里的坏东西,帮她打败病魔。可最后,病魔还是赢了。她去世前一天,拉着妈妈的手哭,说还没看过真正的大海,不甘心。

冷汗浸湿了老陈的后背。他猛地抬头,PET-CT室的门不知何时自己开了一道缝,一股阴冷的风灌进来,吹得控制台的纸张哗哗作响。他明明记得自己锁了门的。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,耳边似乎响起了极轻的啜泣声,像极了李梅压抑的哭声。

“谁?”老陈的声音有些发颤,他站起身,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,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。他壮着胆子走到门口,想看看是不是家属在外面,却发现门外静悄悄的,只有应急灯投下的幽绿光影。就在他转身的瞬间,控制台的钢笔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,骨碌碌滚向墙角——那是李梅生前最喜欢转的那支笔,后来家属落在了科室,老陈顺手放在了桌上。

图像里的“李梅”似乎动了。她的脸转向屏幕外,眼神直直地盯着老陈,嘴唇开合的幅度变大了,像是在重复那句“我好怕”。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,老陈的呼吸都带上了白气。他突然明白了什么,对着屏幕,也对着空荡荡的房间,哑着嗓子说:“李梅,你是不是……还有心愿没了?你说,想看海,对不对?我让你妈妈带你去,好不好?我帮你跟她说,一定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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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未落,屏幕上的人脸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、消散,像被水晕开的墨痕。与此同时,那股阴冷的风停了,啜泣声也消失了,房间里的温度慢慢回升。老陈瘫坐在椅子上,看着恢复正常的扫描图像,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。

从那以后,老陈再看PET-CT的伪影时,总会多一份敬畏。他不知道那些图像里的“异常”,究竟是机器的故障,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人,借着冰冷的仪器,传递着未了的牵挂。而那台PET-CT机,在深夜无人时,偶尔还会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,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