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市一院住院部辅楼,像座沉默的孤岛。放射科的走廊尽头,骨密度检查室的灯亮着惨白的光,把墙皮上的水渍映得像块块斑驳的泪痕。我叫王磊,是这儿的夜班技师,今晚本该是寻常的一夜,直到那个穿着藏青色外套的老人推开了门。

老人七十来岁,说腿骨疼得厉害,想加急做个骨密度筛查。我按流程开机,老款的双能X线骨密度仪“吱呀”一声启动,屏幕上掠过自检的绿色代码。仪器有些年头了,偶尔会出点小故障,比如图像上飘个雪花似的伪影,重启就行。

扫描开始,机器发出规律的嗡鸣。我盯着屏幕,老人的腰椎影像慢慢显影——等等,腰椎右侧,本该是软组织的区域,怎么叠着个模糊的、类似人手的阴影?它虚虚地搭在老人的髂骨上,指节分明,却没有骨骼的密度。我心里一咯噔,以为是机器又犯病了,连忙暂停,重启设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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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扫描,我死死盯着屏幕。影像重新生成,那只“手”还在,甚至更清晰了些,仿佛正缓缓收紧。老人忽然咳嗽起来,脸色发白:“医生,我……我好像看到个影子……”我强装镇定,说机器故障,扶他坐起来:“您先歇会儿,我再调调。”

老人一走,我立刻调出近一个月的检查记录。翻到上周三,一个肺癌晚期的老太太,她的骨密度图像上,髋骨附近也有个类似的阴影,当时我以为是运动伪影,没在意。再往前,去年冬天,一个出车祸的年轻姑娘,她的胫骨图像边缘,竟也攀着一道极淡的、像发丝缠绕的影子!

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。我想起辅楼的传说——十年前,这里的骨密度仪刚投入使用时,有个护士值夜班,在这台机器前发现了她早逝母亲的影像伪影,第二天就辞职了。当时只当是都市传说,可现在……

我颤抖着手,第三次启动仪器,这次屏幕一片漆黑。就在我以为彻底坏了时,图像猛地亮起,不是骨骼,而是一张扭曲的人脸!它嵌在机器的灰度图里,眼窝深凹,嘴角咧开,正对着我笑。我尖叫一声,猛地后退,撞翻了椅子。

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值班医生李姐冲进来:“王磊?怎么了?”我指着屏幕,可那脸已经消失了,只剩下正常的仪器界面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。李姐检查了仪器,说硬件没问题,可能是我太累了。

老人被家属接走后,我再也不敢碰那台骨密度仪。凌晨三点,我去茶水间接水,经过检查室时,门没锁,仪器自己亮着。屏幕上,缓缓浮现出一串模糊的骨骼影像,旁边依偎着无数重叠的“手”,它们轻轻抚摸着那些骨头,像在安抚,又像在……索取。

我僵在原地,忽然想起医院档案室的旧报纸——十年前,这台骨密度仪的研发者,一位老教授,就是在调试仪器时突发心梗,倒在了操作台前。他的遗愿,是让仪器“记住”每一个来过的生命,哪怕以这样诡异的方式。

现在,我每次值夜班,都会偷偷看那台仪器的屏幕。有时什么都没有,有时,在某个无人的瞬间,那些“手”会再次出现,仿佛在告诉我:别怕,我们只是想留下最后的温度。